“水晶珠像一颗种子,金沙把它泡进白沙之眼的水里,水晶珠长大了,变成了水晶球。金沙知道,娘就住在水晶球里,夜夜睡前在金沙的枕边给金沙唱歌。”
“金沙,你阿娘是因何而死?”
灵归问金沙,却不是有意揭她的伤疤,而是她注意到了,石壁上的某幅壁画上,一个年轻的女子浸泡在湖里,湖里也有一只巨眼,而那个女子的眼眶里,没有眼球。
“娘的死是我做的第一场梦,金沙会把梦里的故事画下来。你们看——”
金沙捧着水晶球蹲下来,用手摸索着靠下的石壁,那些已经长满了青苔的地方,她用手拨开,露出一小片斑驳而粗陋的图画。
那显然是一个刚刚学会拿笔的幼童肆意涂抹的,由毫无规律的色块和线条拼接而成,因为画师身高矮小,所以位置偏下。
“娘被祭司嫁给了拉昂措,娘穿着艳丽如雪山杜鹃的红裙,涂着鸽子血般的胭脂,戴着金花帽,蒙着银面纱,被那只小船送到了拉昂措的中央。拉昂措里的妖怪吃掉了阿娘的眼睛,许多天后,阿娘的尸体浮了上来。”
金沙指着壁画说。
“那些黑色的东西就是拉昂措里的怪物,它们杀了娘,拉昂措在为娘夜夜哭泣。”
“这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你梦到的?”灵归问。
“是金沙梦到的。所以金沙说,娘的死,是金沙做的第一场梦。”
空气中一时沉默,嬴钺和灵归相视一眼,看着面前蹲在地上抚摸壁画的女孩,不知道该不该出言安慰。
金沙却突然说话了:
“水晶球告诉金沙,金沙该睡觉了。你们还不知道让拉昂措停止哭泣的办法,水晶球说,金沙不能太着急。”
金沙抱着水晶球转身往后走了。
回到井外世界,灵归嬴钺皆长舒一口气,白沙山上的风冷而干燥,白沙湖的咸涩与拉昂措的腥甜交融在一起,像在这座古老城池里酿了千年的醇酒。
金沙离开了。她没有和灵归嬴钺同行,而是绕了需要上坡的远路。灵归疑惑,问她问什么,她答,这是水晶球告诉她的。
“兴许她想她阿娘,心里难过,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嬴钺对金沙的那只会讲故事还能预言的水晶球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他没在那只水晶球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
回到贯穿碉城狭窄主街,彼时清冷的月色肆意流淌,白天的大风将夜空刮得很干净,像块被洗净的蓝绢,星子就像细细的针在那蓝绢上扎出的小孔。
万籁俱寂的时候,灵归和嬴钺睡意全无,漫步在幽深的碉楼小巷里,远处的雪山静默无言地看着两个远方而来的客人。
灵归忽然感觉鼻子下面热热的,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拿手擦擦,鲜红鲜红。
“你流鼻血了?”
嬴钺慌乱地掏出手绢替她擦拭。
灵归仰头仰了好一阵儿,才止住了鼻血,一边拿手绢擦拭脸上的血迹,一边叹气道:
“这里太干,我还是有点水土不服……”
“灵归,嬴钺,可算找到你们了!”
阿九出现在巷口,语气慌张,飞快地跑过来。乌芝跟在阿九后面,神色亦是凝重。
“怎么了?”
灵归擦着鼻血抬头问。
阿九先警惕地四下观望一番,见没有人,才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低声说:
“我们发现了个惊天大秘密!”
乌芝走了过来,认真地说:
“金沙公主,她根本不是人!”
第82章
血蜃烟③ 无数个“祂”
白沙山部落有严格的宵禁, 到了时候,便有专人来将房屋上锁。碉楼窗小而窄,墙壁厚达三尺, 能抵御极寒与风雪的房屋, 自然无比坚固。
但妖是能无视寻常的空间限制的, 上了锁的碉楼关不住乌芝和阿九。
阿九半夜饿了, 便拉着乌芝去白沙湖边寻些野味烤来吃, 却不想撞见昆莫一行人。
头裹白布缠巾, 身着素白长袍,抬着一口棺材——蒙着厚重彩布,只能隐约看出棺材的轮廓。他们抬着那口棺材,往白沙湖去。
那群人走过的地方,在地上留下一路淅淅沥沥的水痕, 水痕越来越深和大。阿九敏锐地瞥见,是那蒙在彩布下的棺材在滴水。
阿九和乌芝跟了上去,见那长长一队人沿着白沙湖岸走,也不点灯,静穆得只能听见白沙湖水拍打裤脚的沉闷声音。
走了很久,眼前赫然出现一座高台,黑暗里只能看清轮廓, 直到有人燃起四角的火盆,才照见那巨石垒成的高台上,有血液陈年千沁万染而出的沧桑而刺目的红。
火光摇曳里,昆莫注视着那口“棺材”被抬到高台之上, 神情算不上悲凉,眉毛麻绳般拧结着,嘴角向下撇, 倒像是在生气?
哗啦一声,昆莫掀开了蒙在那棺材上的彩布,里面赫然是副半透明的水晶棺,棺身上裹着层厚厚的冰雪,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一样。
说是水晶棺,却更像在一块水晶原石上凿开个大洞,甚至没有棺盖。里头躺着个瘦小的女孩,身上不着片缕,只有脸上蒙着块银纱。
阿九吸两下鼻子,皱眉问:
“什么味啊?”
“是松柏香,火堆里燃烧了松柏枝。”
乌芝看向那四方火盆,袅袅烟气氤氲升空,醇厚甘甜且干燥清扬的味道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