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几声凄厉禽鸣,羽翅拍打的簌簌声随烈风盘旋于月下。清月笼罩的高台黯然失光,抬头看,一片阴翳自天边飘来,遮云蔽月。
阿九想到曾经在无尽海时,寒暖流汇集的地方,成千上万只黑纹鱼纠缠成一团,像海水里漂移的风暴,正如此刻——
那几乎是几百只秃鹫,这种食腐的巨鸟,以如此庞大的数量汇聚在这里,黑压压一片,嘶鸣着盘旋在高台之上。
“他们是要让这些怪鸟吃了那女孩儿的尸体吗?这也太残忍了!”
阿九怒不可遏,握紧了拳头欲上前。
乌芝连忙拦下她。
“这应该是他们的传统,过了沙漠一路走来,靠近雪原,这样的天葬台有很多。”
阿九还是接受不了,她转过身去,背靠在他们藏身的一块大石头上,不愿去看。
乌芝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而那些秃鹫只是在空中盘旋,却迟迟不肯俯冲下来,无论是火盆里燃烧的牛粪和松柏,还是天葬台上堆积的血腥气,都该是对秃鹫致命的诱惑。
围于天葬台周围的人们似乎也不耐烦了,乌芝看到为首的昆莫上前,将水晶棺里的女孩抱出来,粗鲁地扔在地上。
女孩身躯软得像水,没有一丝尸体的僵硬,她睡着了般曲着腿,歪着头,脸上蒙着的那块银纱落了下来。
阿九听到乌芝惊呼一声:
“那……那不是金沙吗?”
阿九闻言连忙去看,反复确认,那女孩的面容的确如白日里那骑在牦牛上的金沙一模一样,只是她身上苍白如纸,长满红色尸斑。
那群人叽里咕噜交谈几句,其中几个壮汉搬来一只羊的尸体,扔在女孩尸体的旁边,羊是被开肠破肚而死的,血淋淋的肠肚流了一地,羊血染红女孩的皮肤。
忽而,天上的秃鹫蜂拥而至,乌泱泱地将天葬台包围,不过片刻,秃鹫再度盘旋起来时,羊尸荡然无存,一根骨头都没剩下。
可是,那女孩的尸体依然完好地躺在那,安详而静谧,连一道伤口都没出现。
阿九和乌芝听到那群人纷纷叹息着,将那姑娘的尸身敛进了棺材,盖好了银纱和花布,又往更远处雪山下的松柏林里走去了。
阿九和乌芝本想继续跟过去,刚过天葬台,却碰到了层无形的屏障。
这屏障那群人能轻易通过,可阿九和乌芝用尽浑身解数也豁不出半道口子。
“事情就是这样。”
阿九无奈地摆摆手。
“连我都突破不了的屏障,那得多强?”
“这也太诡异了……你们刚刚在天葬台看见的尸体是金沙,可刚刚带我们去拉昂措的也是金沙……嬴钺,我们得去看看!”
抵达阿九所说“遇到屏障”的地方,灵归试了试,果不其然也被拦住了。倒是嬴钺,竟径直穿了过去。
“怎么会呢……”
灵归思索了一下,将自己腰间九蛊铃取下来,发间能御风飞行的白羽簪也摘下来,再将装着符箓法器的竹篓一放,再去尝试,竟然轻易穿过了那层屏障。
“原来这屏障不拦人,是拦这些法器。”
阿九取下自己的鞭子,果然顺利通过。
“不,不光是拦法器。”
嬴钺突然说。
“我的妖力……用不出来了。”
灵归和阿九也试了试,连最基本的照明术也无法施展,三人面面相觑。
“没有妖力又如何,那群人不过是凡人之躯,若真起了冲突,本姑娘照样能一个打十个。”阿九不屑地抱胸道。
嬴钺也是这样想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就算没了妖力加持,区区几十个凡人,也不足为惧。
灵归将铃铛交到乌芝手上,嘱托道:
“阿芝,里面危险,你的灵芝之身在这种苦寒干燥之地本就很不适应,就别再去冒险了。你将我们的法器收好,等我们回来。”
三人顺着地上的水迹跟了过去。
水迹隐没在一方土石堆垒起的墓门前,黑黝黝的洞口,像吃人怪兽张开大嘴,不断有苍白凛冽的寒气从洞口涌出。好在嬴钺和阿九暗中视物能力强悍,拉着灵归走过无光的一段甬道。
再往里走,两壁燃起了火把。灵归能看出这是个新墓,四周壁画和墓中雕饰都鲜艳崭新,可那该摆放棺材的地方却空荡荡的。
三人四处搜查一番,阿九率先发现一块松动墓砖,按动墓砖,地上打开一口竖井,其上挂着运送棺材的铁环链,铁链上爬满寒霜。
顺铁链滑下去,刚出井口,灵归就和一张青面獠牙、铜目怒瞪的石像脸对视上。
——这墓室底下,藏着个更古老的大墓。
放眼看过去,至少数十尊巨大的人身兽首像以山壁为体而雕刻。看侵蚀程度,至少已落成千年。这几乎是掏空了半座山而开辟出的一个空间,大声说话时,甚至有四五重回声。
他们落地的位置是一方圆形祭坛,一条大道通往山体内更广大的空间,无数神鸟神兽雕像悬刻于头顶,两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三人刚刚落地,却听得头顶轰隆隆一声,那竖井上石门正在逐渐合上。
嬴钺暗道不好,抄起一块尖利石片扔过去,石片从石缝间飞出去,紧接着,一声男人低哑的痛呼从井口传来。嬴钺三两下顺铁链飞身到井口,却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