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归不在时,村里的巫觋便代灵归祭祀,灵归回来了,自然要灵归来。
冬天嘛,酝酿新年的摇篮,祈祷未来风调雨顺、谷梁满仓、天灾不至、战事不扰、亲邻和睦……总之是三天一小祭,五天一大祭。
这期间,舅娘和茯耀祖还找过灵归一次麻烦,捅出了个大篓子。
某日他二人,还拖着那醉醺醺的爹来祭坛前哭着喊着要见祭司,闹得静穆的仪式乱成一锅粥,灵归只得匆匆结束了祭祀来见他们。
舅娘先开始倒苦水:
“我们那破庙,诡异得很呐。烛火什么点不着便罢了,竟连把取暖的火也生不起来。我们怀疑啊,有妖鬼作祟!”
茯耀祖连声应和:
“是啊是啊,姐,啊不,大祭司,你看我冻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灵归无奈,跟他们回了那破庙。
这庙不是座正经庙,本是户富庶人家修建来供奉山魈娘娘、祈求财运亨通的。可惜后来那户人家渐渐败落,山魈也不再住这破庙里。
灵归进了庙,往那山魈娘娘像上贴了几张符,取出铃铛来布阵施法,一阵光怪陆离后,灵归满脸黑线的从法阵里走出来。
“茯耀祖!你敢不敢把你干了什么事当着你爹你娘的面说出来!”
灵归满脸愠色地低声吼道。
“我……我……”
茯耀祖支吾着,皱巴巴地脸愈发皱了。
“乖儿子,你干什么?快说啊!”
葛兰婆也急了。
“山魈娘娘说了,这茯耀祖屡次三番亵渎她的石像,扰她清修,点不着火只是小事,山魈娘娘发怒,要带着满山的山魈进攻龙毒村!茯耀祖,你该当何罪!”
灵归怒不可遏,她方才在法阵里千般万般地恳求山魈娘娘放过龙毒村,承诺自己会好好管教茯耀祖,这才叫娘娘决定收手。
扑通一声,茯耀祖跪了下来,一下一下地磕着头,一边嘴里念叨着: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错了!……”
“别再干这种事了,否则你们都得死。”
灵归无奈地叹口气,准备离开。
葛兰婆一边应着,一边端来碗热水说:
“大祭司,这次真是太感谢您了,耀祖还小不懂事,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外面天寒地冻,大祭司不如喝碗热水再走?”
灵归正推脱着,葛兰婆却忽然抽风了般扇了旁边跪地忏悔的茯耀祖一巴掌,紧接着又抄起扫帚,一下下抽打着他,一边喊着:
“蠢儿,蠢儿!叫你之前不长眼惹恼了祭司,人家现在生气了,不愿再认我们这个亲戚了,都怪你!都怪你!”
“好了好了,别打了。”
灵归被闹得头疼,端起那碗水喝两口。
热水入喉,不过片刻,小腹上涌起一团燥热的痛感,四肢也开始发软。
灵归回头,看到茯耀祖一边解着裤腰带,一边狞笑着朝她走过来,顿时明白了情况。灵归冷笑一声,挥铃召出九节蛇法相将那三人暴揍一顿,连那醉醺醺的老汉也一拳不落。
待那三人已被揍得半死不活、鼻青脸肿,灵归方才收了灵力,冷眼看那三人。
恰巧此时,嬴钺见灵归祭祀结束后久久未归,便寻来了这里,看见灵归被下了媚药,一时冲动,险些一拳把他们三人轰成渣滓。
灵归强撑着拦下嬴钺,冷冷看向那三人:
“给祭司下毒,于情于理,你们都没法在龙毒村里待下去了,明天前,离开这里吧。”
灵归找人在他们的行囊里塞了些钱,当天夜里,葛兰婆、茯耀祖狼狈地逃出了龙毒村,茯耀祖的爹则被冻死在了破庙里,
他们惹怒了山魈,在龙毒村也是死路一条。何况他们心术不正,犯下如此滔天大错,龙毒村也容他们不得了。
那二人去了哪,无人知道。或许是巫都,或许是别的城镇,或许是死在了路上。
灵归不愿再去管了。
灵归忙碌中鲜少关注嬴钺,她的印象里,嬴钺是只和阿九一样随遇而安的蛇妖,毕竟在暗无天日的棺材里待了十七年,想来也不是耐不住寂寞的。
倒是乌芝先发现了嬴钺的变化,某日嬴钺又坐在房顶上望着千重雪山发呆时,乌芝悄悄挪来了梯子爬了上去,坐在他旁边。
“你自回来后,便阴郁了许多,总是心事重重的,是因为……那些记忆吗?阿归她忙,没法常常照顾你的感受,你若想找机会与她谈一谈,我可以替你去说……”
乌芝将乌纱斗笠和黄花梨药箱往旁边一放,扫了扫衣袖间的雪屑。
乌芝是灵芝,本体没有温度,因而如此冷的天,他讲话间也不会吐出白汽。
嬴钺听到他来了,眼皮也不曾抬一下,依然是凝望千山暮雪,像座寂寞的雪雕。
听到乌芝问他,好像反应了很久,良久,才应答。
“不,不用,关于那些记忆的事,没什么好和阿归说的,最好,让她永远不要知道。”
嬴钺终于动了一下,他本体属阳,雪花总是躲着他飞,兴许雪也是有灵性的,不希望自己刚落下就消散。
嬴钺又应着乌芝的提问接着说了:
“阴郁许多?心事重重?自然是没有的。我就是,嗯……喜欢下雪,喜欢坐在屋顶上,雪花多好看啊……”
少年伸出手来想接住片晶莹剔透的琼花,可接连几片都绕着指尖掠过了,终于有片雪花愿意降落在他手上,还未来得及看清它绮丽的纹路,便匆匆融化成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