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呦,阿归啊,你这走路都没声儿啊,可吓坏舅娘了哟。”
那趴在篱笆上裹青布头巾、身材矮小肥圆的中年女人被吓了一跳,险些在雪地滑倒。
此人正是灵归的舅娘葛兰婆。
“表姐,你这是上哪发大财去了,你这身绸缎雪披,可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穿得起的啊……”
那唤她表姐的男人穿一身皱皱巴巴的麻布烂衫,身上打几个布丁,脸也脏兮兮的。.
这是葛兰婆的儿子,茯耀祖。
“我是去收妖的,不散财就不错了,哪能发什么财,这都是朋友送的。”
灵归波澜不惊地微笑着解释道。
她那舅娘尬笑两声,抬头朝那满脸麻子的邋遢男子使了个眼色,显然对灵归的话是不信的。他们可早听说了,灵归回村时那样子,珊瑚钗子,香云纱裙,连编发的链子都镶了金。
“表姐,你就别瞒着我们了,今年冬天这么冷,我们住那破庙连个火塘都没有,姐你瞧瞧我这手都冻紫了……”
男子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灵归身上那镶了毛边的绸缎雪披,其意了然。
灵归叹了口气,她早知道这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又要来扫荡一番。
茯娘茯英父母早逝,小小年纪便被哥哥赶出家门,自立根生。她这哥哥一人独霸家产,却染了嗜酒好赌的毛病,娶了媳妇,亦是从赌坊里认识的赌棍,因而早早败光家底,还是茯娘帮忙,才得以搬进村西破庙里苟且偷生。
茯娘的哥哥,也就是灵归名义上的舅舅,整日在破庙里烂醉如泥。她这舅娘好吃懒做,又没什么谋生的本事,便常带着儿子来骚扰茯娘和茯娘的养女茯灵归。
茯娘与灵归皆是良善之人,常常接济他家粮食衣物,却不料他们却越发变本加厉起来,有时竟直接以长辈的名义,使唤灵归替他们干活办事。灵归本想着,自己接下村中大祭司之职后他们能有所收敛,如今看来是半分也无。
“我身上这件不能给你,但家中柴房里还堆了几件皮子,御寒是够了,我去拿。”
灵归抱起酱菜坛子,推开柴门进院子,刚准备关上门,却被一只满是老茧的手挡住了。
挡门的人正是灵归的舅娘,此刻正试探着灵归的反应,见灵归也未强硬拒绝,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径直越过灵归走了进去,像回自家般轻车熟路。
叼着鱼的狸花猫在院子里一对黄绿竖瞳锁着两个不速之客,尾巴低低垂着,背上的毛炸起来,嗓子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真不晓得你们养这种没用的畜生做什么?你瞧瞧它,腌鱼都吃上了。猫肉酸得很,真不如养两只老母鸡实在……”
葛兰婆正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却忽然被灵归瞪了一眼,连忙噤声。
“阿归,拿个酱菜,怎么要这么久……”
茯娘掀开门帘走出来,迎面撞上葛兰婆和茯耀祖二人,看着灵归做出个无可奈何的动作来,她心中了然,只得默默叹口气。
“兰婆子,您怎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都是亲戚,平日里走动走动自然是好的,如今灵归这丫头也回来了……”
兰婆子一边说着,一边抻着脖子往四周打量,忽地见着西边堂屋的门推开,走出来个温文尔雅、芝兰玉树般俊俏的男子来。
兰婆子的脸一下子难看起来。
“这灵归出了趟远门,怎么还带回来个野男人,看着弱不禁风的……”
“舅娘,这是你要的御寒皮子。”
灵归打断了兰婆的唧歪,将厚厚一摞皮子压在她身上,堵住了她要说的话。
那茯耀祖一会瞅瞅面若桃花、男身女相的乌芝,一会儿又瞧瞧皎洁清灵的灵归,恨得牙痒痒,咧开一嘴黄牙道:
“茯灵归,你从外面乱带野男人回来,真是败坏我们茯家门风……”
“茯耀祖,你给我跪下!”
灵归站在雪地里,腰间铃铛一阵震颤,清澈而强大的威压释放开来,这八个字几乎是刺破他的耳膜在他大脑里炸响的。
灵归一不小心没忍住,动用了灵力。
看到这一幕的葛兰婆一时也乱了阵脚,想上前拉住灵归,却被少女周身不算炙热凌厉却依然让人恐惧的气焰逼得动弹不得。
茯娘则懒懒倚在门框边,瞧着自己院中这一出好戏。她最了解自己女儿脾性,别看灵归平日里温柔清灵像朵娇弱无害的白玉兰,却是个受不了一点委屈的。碰巧她的女儿也有实力潇潇洒洒地有仇报仇。
那正在大放厥词、信口雌黄的男人顿时面色煞白、额冒冷汗,四肢仿佛不听自己使唤般跪在了雪地里。
“茯耀祖,你叫我什么?”
灵归冷冷看着他问。
男人的声音抖得像崩断的弦。
“表……表姐!”
“错!再叫!”
灵归一手抱着方才被他们嫌弃为“没用的畜生”的狸花猫,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揉着狸花猫毛绒绒的脑袋,俯瞰那跪着的男人。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茯耀祖终于喊出了这个尊称。
“这就对了,我茯灵归是从姑瑶神山来的神巫,是庇佑龙毒村的大祭司,只因我娘养育而冠以茯姓,多年来对你们也算仁至义尽,如今看来,倒教你们蹬鼻子上脸,忘了祖宗传下来的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