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他这里,没什么比让灵归活着重要。
门外又吵吵嚷嚷起来了,兴许是那群方士又同化蝶氏的族人起了冲突。
但嬴钺无心再去多管闲事,因为他发现了更好玩的东西
——桌子上有副被打开的卷轴,卷轴旁有新研的墨,砚台上搁着蘸了墨的毛笔,像这卷轴的主人正准备写什么东西,却突然被打断了般。
反正出不去,嬴钺索性研究起了那副卷轴,正想拿起来看,那卷轴上倒忽然凭空浮现出一个怪模怪样的小人来。
嬴钺挑挑眉毛,他想起自己会写的寥寥无几的几个字里面,刚好有“丑”这个字,于是提笔在那奇怪小人的头顶,歪歪扭扭地批下了“丑”这个大字。
灵归见有人回应,虽不算什么好的回应,都很激动,连忙洋洋洒洒写下一长段问询巫都情况的话来——
“巫都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几个都还好吗?”
“司巫监和巫王是怎么回事?”
“你们有见到嬴钺吗?”
灵归的字是学堂先生都夸的娟秀流美,灵归猜想对面的人应该不会看不懂她的字,可灵归等了许久,等到她原先写下的字都开始慢慢淡去时,依然没能等到回应。
嬴钺其实看到了。
但十分可惜,嬴钺不识字。
童年时,六岁起就进了万毒窟,何曾有人教过他读书认字,当然,他也不屑于去学。
他盯着那块绢帛上不断浮现出的行云流水的字迹皱着眉头瞧了许久,这是拿黔青文书写的,只有寥寥几个简单的字他能勉强认出。
他看不懂,自然不知道该批改写什么,索性不再去理会那片不断冒出字迹的地方。
他就当这卷轴是坏掉了。
幸而这卷轴足够长和宽,除了那块不断浮出字迹的地方,还有大片区域是空白的。
于是嬴钺拿起毛笔蘸了些墨,开始在卷轴上画画。
嬴钺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画功了得,虽谈不上精美绝伦,寥寥几笔却能将复杂的东西表达得很清楚,比灵归强了不知道多少。
于是,灵归正苦恼着,就见卷轴的右上角忽然浮现出墨画来——
一个女孩,编着侧麻花辫,戴着头巾和银项圈,腰间还别着一串铃铛………灵归越来越觉得,这画上的小人很像自己。
对面的人画的速度很快,灵归发现这墨画竟是连环的。于是灵归看到,墨笔勾勒出贝床的轮廓,贝床上的少女几乎不着寸缕……
这是在画些什么啊!
灵归脸色蓦得一红,清楚地明白那卷轴上画得是些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
灵归啪地拍桌子站了起来,跑到窗前呼吸了两口冰凉的寒气冷静了一下,猜都不用猜,对面那人就是嬴钺。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雅致画这些东西,看来这臭蛇在鸳娘身边过得很舒坦嘛!”
灵归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调整好心情坐了回去,半眯着眼不去看那几副新添的姿势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蘸了一大坨墨汁,把那些连环画涂黑了。
那头的嬴钺正画得起劲,却忽然被一团墨汁糊住了自己的劳动成果,嬴钺满脸黑线地皱着眉头,将笔往卷轴旁一摔。
“这破卷轴搞什么鬼,我辛辛苦苦画上去的,干嘛给我涂掉。”
本想看着画像聊慰相思之苦,看着他画出的可爱少女被墨汁糊住,气不打一处来。
灵归猜出嬴钺可能不识字,于是拿起笔来也开始画。可惜灵归的画技实在烂得惊天动地,甚至比不上三岁小孩的涂鸦。
嬴钺看着卷轴上多出来的几道肥硕弯曲的泥鳅似的线,像躺在沼泽里打滚般躺在卷轴上,横七竖八间透露出一股倔强的绝望感。
“什么东西?蝙蝠?毛毛虫?长着蝙蝠翅膀的毛毛虫?………
嬴钺看着这团鬼画符,心一急,将那卷轴团吧团吧,在手心烧成了黑灰。
“诶?烧……烧了?”
灵归看着眼前的卷轴化作灰烬,眼角抽搐两下,心里暗暗骂了嬴钺一万句。
多一点耐心,看她画完很难吗!
这下好了,唯一联系彼此的东西也没了。
万幸的是,至少可以推测出来,嬴钺是在巫都的。
天蒙蒙亮,茯娘在灶台前忙活着煮粥,看灵归的窗子里已点了灯,少女被拉长的身影映在花窗上,知道女儿已经醒了,便招呼她去地窖里搬一坛酱菜来。
“好嘞娘,我这就去!”
灵归脆声应道。
灵归裹上件御雪的风披推开院门去,柴门上堆的新雪扑簌簌落下来,砸在绣了雪青团花的肩头,碎成细细的屑。
柴房里睡饱的狸花猫听到动静,连忙高竖着尾巴踏着雪跟过来,纵然冻得两脚不住地交替地踩,但依然殷勤地绕着灵归的裙摆转。
灵归这只小狸奴向来鬼精,喵呜叫着,知道只要跟着她去地窖,便能混到条腌鱼吃。
灵归抱着酱菜坛从地窖里钻出来,狸花猫也叼着条熟红的腌鱼跟着。
灵归家的地窖在院子外,她准备回家,却看到三两鬼鬼祟祟的人影,在她家柴门外探头探脑。她心想,又是那两人来了。
灵归走上前去,拍拍那两人肩膀。
“舅娘,表弟,大清早的,你们在我家门口……是找我娘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