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正经回答你呢,”裴野说,“这么多年每次我都给你准信,全力以赴,反过来看看你自己呢?说谎话都不打草稿。”
裴初瞥了眼身边人紧绷的侧脸:“吃什么了,火气这么大。问问还有错?”
裴野不语。过了几秒,裴初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在身后窗台上。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决战是主席临时改变作战计划的,猫眼被送去治疗这事也是为了让他乖乖听话,你看他自己不都对组织心悦诚服了吗?非要说的话——”
裴初难得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啧了一声:“顾氏医疗的事,确实有点冒险,但我是百分百有把握不会让猫眼真的送死的……你要真能让他在轮渡的事上松口,往后这种不靠谱的条件我回绝了就是了。”
裴野从倚着的窗台边直起身:“最后信你这老狐狸一次。”
——虽然不信也没什么办法,说到底裴初永远能先发制人,他只能被动。
“我看你是入戏太深,真把猫眼当成宝贝神仙供起来了?”裴初不屑道,“有时候你也得学着硬气点,再者说,猫眼都不在,你在背后这么维护他不是浪费吗?拉拢人心靠的就是表面功夫。”
一句话忽然点醒了心里莫名空落落的青年。裴野四下看看:“猫眼人在哪?”
裴初不以为意:“大概在楼下侯着呢吧。你要干嘛去?”
裴野默默走到最近的一张桌子上,拿起搭着的风衣和一瓶没开封的橙汁。
“做表面功夫去。”裴野说。
*
揽月坊三楼走廊内,穿着衬衫马甲、手端托盘行动迟缓的一群侍应生中,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像绕开障碍物的猫咪般,灵巧地侧身穿过来回穿梭的诸多人影,向走廊尽头走去。
直至来到通往四楼的楼梯口,傅声停下脚步,见传菜的侍应生都差不多走光了,这才从西装长裤口袋里取出一张叠好的图纸,背身挡住的同时快速将其展开。
那是一幅手绘的揽月坊内外部建筑结构图,其中四楼的几个房间被用单独标记出来,另用一种颜色的记号笔,规划出几种直接和迂回地来到这些房间的方式和路线。
而傅声身前的楼梯,正是这些路线中最近的一条。
青年确认完毕,把图纸揣进兜里,抬眼望着缺乏光线的楼梯上方。虽不及黑洞洞的一片,可此处并非客梯,为了省电墙上的灯长时间关着。
可这却也误打误撞恰好符合傅声的需求。
他阖了阖眼,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伸进另一侧裤兜,摸到什么东西,而后收拢细长的五指将其攥住。
定了定神,傅声再度睁眼,抬脚向第一级台阶上迈去。
“声哥!”
傅声脊背一抖,方才还平静如水的面色登时凝重起来,他一只脚还维持着踩在台阶上的姿势,没有转身,侧过头向后望去。
“还没到主席见你的时间呢声哥,你怎么自己先跑上来了?”
裴野站在他身后,晃了晃手里的橙汁,笑呵呵的,“我给你带了瓶柳橙汁,听别院卫兵说你早上总犯低血糖,睡前喝点甜的可以——声哥?!”
话音未落,傅声已经失去所有耐心,回过头毅然向楼梯上走去。裴野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随手把瓶子放在一边追上去:
“现在主席说不定正在接见什么人,你的身份敏感,抛头露面会有危险的!”
他想去抓住傅声的胳膊,傅声一挥手挣开他,却不料这一下甩得自己重心不稳,脚下一绊,图纸从裤兜里掉出来。裴野下意识瞅了一眼掉在地上展开的图纸,一眼就看明白那是什么,脸色刷的变了:
“声哥你这是要干什——唔!”
砰的一声闷响,青年被推到楼梯侧面的墙上,后脑勺重重磕在墙面!
裴野一阵眼冒金星,想反击却硬生生克制住了原始的冲动,费力地睁开眼,还没等说话,一把寒光凛然的刀刃已经抵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傅声反手持刀,倾身压在他身上,青年面色瓷白如玉,轻启双唇,露出整齐森白的牙齿:
“我握不了枪,抹了你的脖子还是易如反掌的,裴警官。你敢呼救,我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裴野喉结动了动,微微仰起头,感受到那刀刃几乎要楔进自己皮肉里。傅声站在他一级台阶上,二人视线持平,再加上他腿微微曲着,傅声甚至要比他更高一些,琥珀色的眼底满是冷酷的光。
“你要暗杀新党主席?”
他紧张地微微喘着气,问。
傅声脸上划过一丝沸腾的杀意。
“我不介意让你在黄泉路上和他作伴。”
他说。他们的鼻尖不过三十厘米的距离,裴野瞳孔微微放大,漆黑的眼里倒映出傅声的身影,对方只穿着警察的夏季制服,即便将长发梳起马尾,额前和鬓边的刘海仍然垂落下来,显得那张苍白俊美的脸更加没有巴掌大。
“就算你上了四楼,走廊里至少有十个便衣,屋内说不定也有军部的士兵,你拿什么近他的身,又怎么全身而退?”
裴野压低嗓音激动道,傅声弯了弯唇,语气温和却又有股残酷的蛊惑:
“我就没想过要全身而退。至于怎么杀他——不妨我先杀了你,裴警官,你可以让你的魂魄在天上看着我是怎么成功的。”
裴野深望了他一会儿,气息逐渐平稳,只是看傅声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想通了,只差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他试探地小声问:
“声哥你……是不是就为了刺杀主席才选择投诚,而且在顾承影的事上那么卖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