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想,糟了,玄霁王现在是凡身啊,噬魂脊也没了,他去凑什么热闹?
伶舟莲有些提防地看了眼玄霁王,眼见玄霁王停在他的面前,他刚想说些什么,便眼睁睁看着玄霁王抬起一条大长腿,一脚将伶舟莲踹翻在地!
伶舟莲咬牙切齿道:“鬼域之主,你这是做什么?”
玄霁王冷漠地低头看着伶舟莲,像在看一条狗:“吵死了。”
“本王需要你那盏魂灯,交出来。”
伶舟莲拧眉,心底恼火得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拔出扇子,可手刚抬起,又蓦地停住。
他的身体远比意识更诚实。
毕竟伶舟莲还记得,当年玄霁王只靠隔空一指,便让他五脏六腑都碎了一半,足足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回,躺了一年才勉强修养好。只是一看到时幼也在,伶舟莲实在不想输了气势,也只能硬撑着不露怯:
“怎么,鬼域之主现在改行做强盗了?强取豪夺也要讲点规矩吧?”
玄霁王眯起眼睛,用特别可怕的眼神盯着伶舟莲。
那目光,就像是一把即将落下的刀,伶舟莲只觉得喉咙一紧,像是已经被那眼神割开了道口子,下一刻血就要流出来。
玄霁王打量了他一番,居高临下道:“瞧你这双手,皮白肉嫩,这辈子怕是没吃过什么苦头。”
伶舟莲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玄霁王不紧不慢地继续:“你可知,你如今所谓的自由、富足、无法无天的生活,是你口中的哥哥,用余生换来的。”
伶舟莲神色微变,嘴角的笑意僵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又在这跟我摆什么大道理?我伶舟家的家事,轮得到你来管?鬼域之主,您管的可真宽啊。”
他刻意在“您”这个字上加重语气。
玄霁王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你们兄弟之间的账,本王没兴趣管。但是,别在这丢人现眼。”
说罢,玄霁王薅着千风脖颈,一把将千风提起来,拎着千风转头就走。
可刚迈出几步,玄霁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伶舟莲:“哦,对了,拜你所赐,你哥,现在改名叫千风了。”
伶舟莲脸色陡变,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千风?伶舟止,你怎么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要了?”
玄霁王道:“当年,他败在本王手上,说自己负了家族,负了兄弟,没资格再用以前的名字。既如此,本王便给他赐了个新名字。”
“‘千风’?什么意思?你告诉我,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玄霁王神色不变:“当时本王看得出,以前的一切让他痛苦。”
“千风卷尽尘世梦,回首故乡已无名。既如此,他,就叫千风。”
伶舟莲心头发凉:“不行!他是伶舟止!他是伶舟家的伶舟止!”
玄霁王已经提着千风走远了,像丢一件物什似的,将千风扔进马车里,冷冷道:“别在这丢人了,想明白了,带着你的双生魂灯,自己来找我们。”
伶舟莲愣在原地,手足冰凉,看着自己的哥哥被人这样随意处置,眼底浮起一丝几乎歇斯底里的红意。
玄霁王这才终于肯施舍了一个目光:“你若还有点骨气,本王以后不介意告诉你……”
“你哥是怎么用自己的一生,换来了你如今的狂妄无忌。”
伶舟莲的气势瞬间被压了回去,整个人看着有些可怜,像个被丢弃的孩子。
顾鸾看得啧啧称奇,带着点感慨地对时幼说:“嚯,还得是你男人。”
时幼尴尬的没吭声。
她一直提心吊胆看着,生怕玄霁王和伶舟莲打起来,让已成了凡身的玄霁王落了下风。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有些人,即便失了修为,也依旧能睥睨天下。
顾鸾提议接下来去她家,说那里有个地方能好好招待他们,正好让大家有个落脚的地儿。据说那里有妖族最好的酒,当然,也足够安静,适合他们这几个人短暂停留。
时幼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妖族独特的山景,有些担心地问玄霁王:“你说这伶舟莲,他能来吗?”
玄霁王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千风。
这一眼极轻极淡,却带着一丝关切。
而千风,则全程垂着头,沉默得不像话。
千风的脑子里过了很多事。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住的地方很大,住的人也很多,吃饭的时候几十张桌子连成一排,热闹得很。
后来家没了,仆从跑了,饭桌塌了,他们兄弟俩和母亲缩在一个小破房子里,墙上的裂缝能透进风。伶舟莲饿得直哼哼,千风也饿,但不吭声。
因为他是哥哥,他要撑住。
可明明已经揭不开锅,伶舟莲还整日不着调,千风实在看不惯,忍不住痛揍了伶舟莲,想让他认清现实,让他知道伶舟家已经完了,他们已经不是从前那高高在上的少爷了。
他把伶舟莲揍得鼻血横流,母亲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站了一会儿,才蹲下去,擦掉伶舟莲脸上的血,母亲说,她要去给他们兄弟俩买点吃的,让他们能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好好说句话。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兄弟啊,他们只剩彼此了啊。
那日母亲很快便出门去了,伶舟莲一双眼睛通红,像极了一只刚刚断奶的狼崽,饿极了,怕极了,却还没学会怎么咬人。千风时不时瞪伶舟莲一眼,伶舟莲咽不下这口气,又没胆子再冲上来。他们兄弟俩就这么对峙着,等着母亲回来。
可母亲回来得很晚,晚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