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存在,本该让他痛苦,可此刻,她近在咫尺,懵然不觉地看着他,显然对自己的处境毫无戒备。
太不设防了。
她一向既聪明又迟钝,时不时让他头疼,可唯独在这一刻,她主动递出了刀刃,而他,已经站在悬崖边缘。
玄霁王忽然觉得,这场试炼,未必不是一场天赐良机。
有些话,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说出口。大不了以后,他可以装作从未出现在这里,而一切所作所为,所有的言语,不过是心魇的作为罢了。
于是,玄霁王握紧她的手,又靠近了些许。
他手上的温度很烫,透过肌肤传到血液里,时幼浑身一僵,耳边传来他极低的一声呢喃:
“你以为本王为何,九百年来,从不近女色?”
“是因为无情?”
玄霁王气息从时幼耳侧扫过,语气平静得可怕:
“是,但又不只是如此。”
他的手掌缓缓收紧:“是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本王……动心。”
第80章
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她……喜……
时幼认真思考了一瞬,抬起眼看他,疑惑道:“可你明白何为动心吗?”
她的问题太过直接,没有丝毫迂回。
玄霁王没有立刻开口。
他的目光缓缓落下,落在她微微扬起的脸上,落在她此刻仍轻轻按在自己锁骨处的指尖上,落在那朵未曾盛开的昙花上。
是啊,究竟何为动心?
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心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拧紧,一股过于陌生的情绪自胸膛深处涌上来,闷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他只是觉得,自己从未有过这种状态。
玄霁王下颌紧绷,呼吸不自觉地沉了些许。
他能忍,可他的身体在出卖他。
哪怕他极力克制,血液的流速仍旧在加快,指尖的温度变得灼烫。不仅是因为情蛊作祟,更是因为这时幼,离他,太近了。
烛火摇曳,她的影子映在他眼底,鼻息间尽是她身上的气息,将这夜色晕染得暧昧至极。那气息缠着他,轻轻地、若有似无地,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疏淡,像是某种无形的钩,钩着他的理智,一点一点地往深处拖。
玄霁王指尖扣在时幼的腕骨处,盯着面前这个让他束手无策的难题。
他不明白,这种烦躁、克制、甚至隐忍到几乎折磨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他在认识时幼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是生无七情之人,从未感受过“喜欢”是什么滋味,也未曾真正知晓“心动”该如何判定。可他的脑中,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念头叠满——
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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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她。
喜欢她。
喜欢她。
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她的冷静,喜欢她的倔强,喜欢她的聪明,喜欢她说话时的神态,喜欢她总是什么都不知道地站在自己面前——
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她。
玄霁王意识一片粘滞,不知是因为她的手正落在双生印上,催化了体内的情蛊,还是因为他本就早已深陷其中,不想再挣脱。
这枚印记,是玄霁王最大的弱点,能勉强压制住他体内不该有的悸动,一旦触碰,他将会彻底失控。可他还是伸出了手,任由她按在那朵未开的昙花上,哪怕从这一刻起,他将再无退路。
所有压制已久的情绪,从他贫瘠的灵魂深处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的克制,他的自持,他的冷漠,皆是虚妄。
他本该是她的。
从很久以前,从他未曾察觉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属于她了。
玄霁王很想试图传递这份感受,他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嗓音发涩:
“你问本王,何为动心?”
“本王从前或许不懂。”
“但现在……怕是懂了。”
时幼听着,只觉得玄霁王脉搏鼓动得比方才更急促了几分,似乎有东西即将挣脱桎梏,跃然而出。
她看着他,看着他染上红意的眼尾,看着他微微喘着气的薄唇,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她忽然想起,方才她问他是如何压制情蛊的,他避而不答,只是把她的手,覆在他的双生印之上。
那么,会不会……
从一开始,这双生印的存在,根本就不只是同生共死那么简单。
它,或许也是他用来压制情蛊的手段。
而她,亲手碰了它,两次。
难怪玄霁王呼吸起伏得这样失序、难怪他此刻的模样,简直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都可能将她吞入骨血。
时幼心底骤然生出警觉,下意识就要抽手。
这个动作,玄霁王感受得格外清晰。
这一瞬间,玄霁王忽然清醒了些许。
就差一点,他就要借着“心魇”的身份,把那些从未说出口的东西,坦然地倾泻出来。
可她其实是不需要的。
时幼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她的世界广阔至极,她并不需要她留在其中。
说了又如何?
换来的不过是她讶异的眼神,或许还会是她毫不留情的拒绝。毕竟,她只是块愣木头罢了。
他松开了她的手。
时幼感受到,一切都冷了下来,仿佛方才的炙热只是幻觉。
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掌心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残存的温度都在迅速消散。而玄霁王的神情,已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