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说过你什么吗?」良久,谢斐低沉的声音响起。
「哦,你那个时候说,我这一手字,如若上了科举的考场,恐怕没人愿意阅卷。」盛云霖记得很清楚,毕竟当年这番话对她打击实在有些大,「你还故意说你多虑了,我区区一位公主,怎么可能上考场呢?」
谢斐:「……」
盛云霖摊手:「说真的,你嘴毒起来是挺要人命的,不过也还好,你武功高、地位也高,上书房里没人敢冲上去跟你打一场。起码当年的我不敢。」
谢斐:「……」
「诶,你这副表情做什么?」盛云霖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儿。
「我……当年真的那么说过?」
他的语调很缓慢,似乎非常谨慎,让盛云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可她又确实没有记错。
她只好缓缓点了个头:「嗯。」
「……我不记得了。」
「哎呀,你在上书房训过的人多了去了,哪能都记得呢?」盛云霖试图宽慰他。
谢斐迟疑了一下:「那你还生气吗?」
「不生气啊!这有什么!」盛云霖赶紧摆了摆手,又笑着道,「何况,你既是满朝文武皆知的帝师,亦是我的老师。我这个学生当的,也算不赖吧?」
现在回过头来自我评价一下,她垂帘听政的那几年,做得也还算不错了。
她那般笑靥如花地看着谢斐,在凉夜之下如同一朵盛开的夜昙。
谢斐却始终注视着她。
「你一直很好。」他的声音极为郑重,「对不起,当年那么说你。」
盛云霖愣住了。
她的眸光里盈着一池的碎月,清澈明亮,像是有粼粼波光在瞳仁里摇曳。
「不必道歉。」她又扬起了一个笑容来,「你当年说得都对。如若不是你教导年幼无知、被宠坏了的我,也不会有后来的长公主。谢斐,我很感谢你。」
——感谢你在我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指引我、教导我;又在我一无所有、倍感孤独地醒来时,陪伴我、保护我。
这番话她觉得有些肉麻,没能立刻说出口,而是默默埋在了心里。
希望有一天,可以好好地说给谢斐听。
她本对这世间没有什么眷恋,即便重活了一遭也倍感空虚,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只觉得陌生而又悠远,即便沉沉睡去,也总是被噩梦惊醒。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现如今,她很感谢有机会重活一世。
因为她不再孤独,而且再也不会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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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无痕后半夜的时候又来了一趟盛云霖这儿。
彼时盛云霖好梦正酣,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次日清晨时,于屋内发现了一封信和一本书。
信上正是风无痕那狂草字迹,和先前给自个儿写的「情书」别无二致。不过这回上面不再是些肉麻话了,而是一封让盛云霖给贾诚「带话」的信,算是给昨晚他们商量好的合作准备了一件道具。
至于这本书嘛,倒是一本武学小札,所授的正是折扇的运用方式,从入门到进阶都很齐全。字迹依旧是风无痕的,只不过规整了不少,上面还画了些动作示意,画上的小人儿还是个少女,身型容貌看起来和盛云霖颇为相似。
盛云霖盯着这本书看了半天,心里盘算着「风无痕这厮不会是真看上自己了吧」——要知道她先前觉得风无痕只是开玩笑的——但转念一想,上辈子看上她的人多了去了,横竖多一个不多,就随他去了。
倒是这本小札不错,盛云霖喜欢得很。她有时也会想,这辈子没了皇族身份的束缚,她还能做些什么?仔细想想,上辈子她就向往江湖之远,偶尔也想当个游侠,如今不是机会来了吗?
这扇子挺好,册子也挺好,她如今时间多得很,也不需要忙于政务,正好可以拿来练扇子玩儿。虽然是当不成一代女侠了,但能自保就行。
盛云霖同谢斐一起,把风无痕留下的那封信带给了贾诚。
信中没什么别的意思,中心思想就一个:要钱。三日之内准备好汇通银庄的十万两银票,届时于秦淮河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贾诚看到信的时候,脸都绿了。
谢斐道:「偌大一个贾府,里里外外这么多家丁,居然能让一个贼人来去自如?」
他平日里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如今搭配这语气,倒有了些兴师问罪的意味来。贾诚一想到谢斐的身份,就有些怵,面子同样也有点儿挂不住,便放低了姿态,问道:「那依二位之见,该怎么办是好?
盛云霖假意安慰他道:「贾大人无须着急,我看那风无痕是慌了,才会提条件让您赎玉。我们不妨再等一阵子,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有线索报过来,咱们就能破案了呢?」
贾诚问道:「这……姑娘觉得需要多长时间?」
盛云霖为难道:「此人功夫了得,他昨晚进了我屋子,我居然一点儿都没发现,就算我们得了线索,恐怕抓捕他也需要费些时间。」
谢斐补充道:「嗯,三个月应该够了。」
贾诚两眼一黑。
他天旋地转了一阵,扶着桌沿好半天才缓了过来,最终咬咬牙道:「还是先把玉赎回来,再抓捕此人吧!」
盛云霖顺水推舟道:「诶,也不是不行。贾大人放心,我们既然答应了大人,自然会管到底的。」
谢斐又「嗯」了一声。
贾诚感激道:「多谢二位!其实二位已经帮贾某很多了。若不是姑娘的画,风无痕恐怕也不会立刻出现。后面还得劳烦谢大人继续追查这贼人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