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甲字房门口一个男子凭栏俯瞰,与云语容仰视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那男子年纪在三十上下,通身华衣锦服穿金戴玉,打扮得潇洒倜傥,高傲的目光目空一切,透着说不出的冷淡厌倦。
这人不是赵禀均,云语容问:“他是谁?”
尹三娘道:“赵大人有事绊住了,来的是他家的大公子赵彦星。听说这赵公子前段日子被一个弃妇迷得神魂颠倒,很久没来我们这儿了。”
“弃妇?”
尹三娘笑容促狭,“赵公子喜欢那风韵犹存的已婚妇人。”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放眼当下的朝局,以赵禀均的权势炙手可热,如果能攀上赵彦星这根高枝,她定能摆脱唐月度的控制。
过不多时,轮到云语容上场。
在许多曲子中,当属秦少游的《满庭芳》是她练得最少,却唱得最好的一曲。
圆台屏风后,琵琶女弹挑琴弦,飘出一阵美妙的音符。
云语容轻启朱唇,婉转灵动的唱腔一出口,满座立时鸦雀无声。
她声如凤凰出谷,晨花泣露,妙到巅毫,将那缠绵的词曲唱成哀婉的情思。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
“消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音已落,情未止,满座唏嘘,意犹未尽。
云语容自屏风后走出,鞠躬谢过诸位看官。
这身姿容貌叫宾客们看直了眼,打赏银两如雨点般飞向尹三娘,各家的小厮丫鬟上前递话,请求与这位新来的歌姬对饮一杯。
在众人惊艳垂涎的目光中,尹三娘笑着安排下一场戏曲的演出,不动声色地将云语容带到三楼的雅间。
“赵公子听完你唱曲,特意派人点你上去服侍,你可要把握机会。”尹三娘嘱咐完后,把云语容留在甲字雅间外,便即离去。
云语容在门口伫立片刻,理了理思绪。
怪自己孤陋寡闻,赵彦星的名字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对这个人全然不了解,突然就要和他面对面接触,还要在短时间内赢得此人的好感,何其困难?
第70章
这时,只听房间内一个男子不耐烦的喊道:“磨蹭什么,还不进来……
这时,只听房间内一*个男子不耐烦的喊道:“磨蹭什么,还不进来?”
赵彦星样仰仗父亲赵禀均的权势,在京城中可谓是呼风唤雨,近来却在那个弃妇阮氏身上屡屡碰壁,索性来这媚香楼消遣烦躁。
不曾想听到那歌姬唱的曲子,压抑的心痛又翻了出来,绵绵不绝,赵彦星窝了一肚子火。
听见里面的人在催,云语容应声走入雅间,迎面见到一个头竖高冠,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阴柔俊美的脸上满是戾气。
赵彦星眸色阴沉,咬肌鼓起,手在桌面一拂,一只薄胎盖碗飞到云语容的脚边,瞬间四分五裂,粉碎的瓷片溅在她腿上。
“本公子来这寻开心,结果被你唱得越发愁闷!”
赵彦星望向云语容,这绝色佳人在他眼里只当个木偶人般看待,“给你一盏茶的功夫,让本公子开心起来,若不做到,我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似乎想到她从楼上狼狈跌落的场景,他的唇边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云语容秀容微皱,别过脸,然后缓缓转身,把房门合上,室内唯余他们二人。
“那么……”云语容琉璃般的眸子往他身上一扫,“我再给你唱一遍?”
“你!”赵彦星拍着桌子站起了来,“你聋了,听不懂我的话?”
云语容沉住气,和声道:“怒能胜悲,公子现下觉得感觉如何?”
赵彦星怔住,低眼感受自身,只觉胸腔中憋着一股怒火,起初的缠绵痛意倒是不见了。
他缓缓坐下,哼了声,“你倒挺会服侍人。”
“雕虫小技,蒙公子不弃。”云语容上前,素手执壶,满上两盏清酒,一杯奉给赵彦星,一杯留给自己。
赵彦星见状,知道她要自罚赔罪,也不拦着,今日来媚香楼本就是为了买个一醉方休,偶遇这歌姬有点意思,就让她陪他饮酒也未尝不可。
云语容举杯谢罪,软糯甜腻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委屈,“非是容儿有意扫公子雅兴,容儿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幸错付终身,被夫君卖入青楼,忍不住伤感身世,愁绪万千,还望公子恕罪。”
赵彦星奇道:“你也是被你夫君抛弃了?”
云语容苦涩一笑,仰头饮尽杯中酒,一双眸子萦绕哀愁,仿佛春季潮湿的梅雨。
这表情与目光和阮氏有些神似,赵彦星心头微动,道:“你还有什么伺候人的手段?都给我使出来。”
云语容抚裙在他身旁款款坐下,道:“勾栏之中的手段公子想必也见腻了。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容儿再为公子献唱一曲吧。”
赵彦星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背,“唱吧。”
云语容望了他一眼,目光没有丝毫胆怯,眼神明亮妩媚仿佛带着钩子,赵彦星心头一震,隐约觉得这歌姬不是只会顺从和委屈这么简单。
云语容收回视线,不疾不徐的将《满庭芳》又唱了一遍。
赵彦星听着曲,视线往云语容身上瞥了几回,只觉得她气度超然,面容柔丽,微微蹙眉的样子格外生动。
他心绪振荡,加之这曲子唱得缠绵悱恻,又牵动了愁肠。
赵彦星怎么也想不明白,那阮氏都被她前夫休弃了,为何还心心念念的想着他?他赵彦星不嫌弃她是个弃妇,愿意纳她为妾,她应该感恩戴德,她却不识好歹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