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床被衣物,有些人甚至带了小柜,木几,以及各对逃难毫无帮助的物件,这些东西被黄沙吹上两天都会坏掉,她不明白为何这些人还要对这些注定要被扔掉的家什费心劳力。
危难关头不赶紧逃命,就惦记着这么些累赘。蓝溪默默摇头,心想,“拖累。”
“怎么?”峡风似是看出她眼底的鄙薄,开口说:“你瞧起来没在想什么好事。”
闻言,太仓猛地眨了眨眼睛,将情绪收进眼底,摇了摇头。
“害怕啦?”峡风笑起来,“别怕,从前有人告诉我,能结束战争的只有战争,与其哭着求生,不如笑着赴死。”
太仓抬起头,“那他如今是什么样?”
“在战争里被自己人捅了一刀。”峡风摊了摊手,“已经死掉喽。”
太仓无声地看了峡风一眼,抬手去抚她的额头。
“没意思,这都不笑。”峡风垂眸看着她,伸手在她发顶狠狠揉了一把,“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病,脑袋清醒得很!”
太仓收回手,继续趴在垛口数城墙下的人头。
峡风也慢慢敛起笑意,将目光投下去,松了松鞘里的刀。
随着一波波人马出道,攻城撞门之声愈演愈烈,人群中的气氛也越发躁动,空气中到处都是恐惧。人越多的地方,这份躁动便愈是浓重。
许多原本坠在队末的人越发恐惧,推搡强硬挤进前方的队列,此举无疑引发更大的不满,随即各处传来各种声音,叫骂,木断,愤喊,哭号,其中的一两声尖叫更是将长队中的骚动给引发得更盛。
“有人在动歪脑筋。”叶帘堂高坐马背,抬眼望着西侧逐渐混乱的队伍,“趁乱了结私怨,或事对早已觊觎的东西下手。”
战乱是了结仇怨最好的遮羞布,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无怨无仇的也能在背后捅一刀。
这样的场面随着敌军愈发猛烈的进攻会变得越来越常见。而一旦如此,整座州城所谓的“文明”,也该到了土崩瓦解的时候。
长谷上前两步道:“主子,要我去看看吗?”
“不必,峡风解决的了。”叶帘堂握紧缰绳,“我们去东城门。”
她骑着马,带人从焱州的主街上奔驰而过,许多目光追随着她,这位接管他们城池的新主人。其中有恐惧,有盘算,还有怀疑——怀疑她是否坚强有力,是否能坚守而不是弃城而逃,是否能对他们真正的负责。
但叶帘堂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她将缰绳放长,把末端套在手腕上,右手则将碎玉剑柄绑缚在手臂。
她左手旧伤未愈,已经握不住剑了。
长谷瞧见她从手掌一圈圈缠至肘部的白布,心里一紧,“主子……”
“我没事。”叶帘堂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开口道:“眼下有比这更紧要的的事。”
长谷看着她,苍穹将晨光洒在她身上,而她仍旧目视前方。叶帘堂只要下了决心,就愿意为达到目的付出一切。
不管良心,不计对错,不问代价。
长谷从前跟在李意卿身边,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在痴人说梦,可这人却坐上了南沙的椅子,抢走了朝廷的镇西军,整个南方都在她的手下,而北方则对她的名字讳莫如深。
自从李意卿将他放在叶帘堂身边,他对她了解愈深,就越发觉得这一切似乎并不是难如登天。
如今的焱州城,刀剑才是律法。
他们沿着主街一路向前,经过一道道拱门,得以看清东城门被打出的小半个缺口。叶帘堂在空地勒马,随后从拉弓,满弦。
弓弦震颤,重箭势如乍惊雷霆,在广袤天地里快得惊人,干脆利落地射穿从城墙缺口爬上来的敌军。
“嗡”的一声,带起凛风。城门回首,见战马扬蹄,背上的叶帘堂袖袍翻飞,好像一只要随风起的青鸟,好在有玄狐氅衣压在身上,容貌簇在她清瘦的下颚,她侧过眉目,朝城门郎点了点头。
城门郎看着她,几乎要哭出声来。叶帘堂三年前就在阆京坏了身子,如今旧病缠身,若是稍有不慎死在了战场上,那南沙就真的会陷入孤立的境地,此次众人都以为她会避战,率先离城,却没想她竟驾马驰来了。
此刻在众兵眼里,她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叶大人!”城门郎擦一把眼睛,喊道:“叶大人来了!”
这一声一传十,十传百。“叶帘堂”这三个字就好像一记定心丸,将众人心底的惴惴不安一扫而空,由这三个字兜了底。
冽风依旧,叶帘堂收起长弓,立在最前。
她清瘦,单薄,并不强壮,却是整个南沙的定海神针。为着这些祈盼,她不能退缩,前方刀山火海,她都必须出头。
“众将士听命!”
叶帘堂抚上碎玉,氅衣在后猎猎作响。她双眸飞扬,里头燃的是浇不灭的烈火。
“在百姓撤离前,死守城门!”
定定烧向敌军。
第173章
战阵“王于兴师!”
快!必须快!
虎强捏紧马鞭,在颠簸里抽响马鞭。
武卫营一定知道南府军的存在,他们敢捏瞎南沙在东边的眼睛,势必也会断掉南府军支援的后路。倘若武卫营彻底完成围城,那焱州必定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是灭顶之灾!
一众边军在枯枝残桠的枝林疾驰而过,也顾不上要隐藏行踪了,只管往回冲。虎强知晓军队辛苦,他们这几日昼夜颠倒的赶路几乎很少能休息的好,马鞍早就把腿内磨烂了,都是用里衣包住的。
眼下能指望的,就是虎壮那小子能趁早发觉不对,及时将消息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