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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她字字珠玑(209)

作者:水色赤道 阅读记录

“兔羊,是胜利还是背叛,做英雄还是做蛮夷,名流千古还是遗臭万年,这其中没什么区别。”张喆告诉他,“它们只取决于你站在哪边。”

一切都已成事实。他要么痛苦地做大漠的叛徒,要么欢欢喜喜地做南沙弃暗投明的英雄。

他有的选么。

营中月色高悬,于是他俯下身,将张枫赠于他的铁链夹棍接下,像是拴在了自己的项上。他选了路,所以跟着张枫进京换帝,而今月色如旧,他要为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英雄除去一切障碍。

这就对了。英雄还是叛徒,不过都取决于他的选择。

兔羊早已不是被关在军营的那个兔羊,或者说,他终于被张枫放了出来,重新做回了自己。阆京不能无礼,不能随心所欲地出门,不能用铁链夹棍,不能……

那些教条礼数沉甸甸压在他的肩上,全是束缚,毫无价值,不像眼下。

月光洒在庭院中,将铁链上映出一片明晃晃的白色光晕,随后衣带翻飞,金属刮擦,他一棍扎进某人的盾牌中。

他举起铁棍,心中涌上无比的甘甜。

这才是对的。

铁棍砸中轻甲,金属弯折,轻甲下的身体摇摇晃晃,无助地踢蹬跌坐在假山下,不动了。接着兔羊深吸一口气,周遭的一切似乎都缓慢下来,他追上一个又一个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手舞足蹈。

庭院内尸体成堆,像是人间炼狱,而他乐在其中。

以前的战斗冲突总让他觉得疲惫,但现下不一样。他选了站边,有了目标,而这些便能使他越战越勇。

他感受到血液沸腾,点燃了皮肤,而他每次甩出铁棍,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直至他又哭又笑。

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声音与秃鹫的哑鸣混杂在一起。

“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是张枫的声音,如今却从他的嘴里发出,“能因敌而制胜者,不战则已,战无不胜。”

鲜血横流,武器的撞击声回荡在夜色下。

“……我不是叛徒。”兔羊抬起血淋淋的铁棍,指向廊下烟尘弥漫的白色影子,通红的双眼却在不住地流泪,他怒吼出声,声音疯狂而嘶哑,“我要做英雄,英雄!”

第124章

近军此夏好长。

不过这场厮杀并没有持续太久。

阆京正规军的正面势力早已被部署在朱州城内的近军清剿干净,援兵追上山后很快便将兔羊带来的分支一网打尽。

在火药的炸裂与冲天的厮杀声中,朱州战役就此落幕。城内的阡陌街市,到处都是尸身黑血。初日照常衔着青山升起,苍松翠树在日光下的余露薄雾中,映如膏沐。

卯时三刻,近军开始清点守备,打扫战场。王秦岳去帮着近军搭了把手,一直忙到午时才从战场上下来,早就饿的前胸跟贴后背,此时也顾不上满身的血,蹲在小院的游廊下扒着饭菜,不成样子。

“一整天又是蹲守又是扮装又是杀人的。”王秦岳往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还要开口抱怨,“累死老子喽!”

“还得多亏主子聪明。”丛伏不慎被火药波及,眼下受了些伤,此时刚用草药敷过,还是有些发痒,“否则恐怕要死更多人。”

说到死人,气氛尴尬地沉默了片刻,两人心照不宣地向正堂那边望去。

正堂垂了竹帘,屋内显得有些昏暗。

许元疏替叶帘堂重新缚了钢针,恼火的眼神快要将她瞪出一个洞,“有人旧伤好了,便赶紧将新伤添上,生怕浪费了我这个大夫?”

叶帘堂没敢吭声,只是躲开目光看向榻上的人,眸光一黯。

暝王被裹在席中。他被匕首割断了喉管,当场便断了气,只是夜里情况危急,几人为了不动摇军心,对外放出消息称是暝王重伤昏迷。

李意卿新端来的汤药放在叶帘堂手边,在暝王所在的床榻前停了脚步,轻手将裹着尸体的凉席解开。

血迹凝固在他的颈脖与颊边,李意卿稍稍后退了一步,不忍再看。

“一刀封喉,当场毙命。”一直跟在暝王身边的土匪哑着声道:“我跟着瞑君五年多了,知道他这人最怕痛……或许这样也好……至少过程迅速,没遭什么大罪。”

叶帘堂垂头被钢针缠裹住的右手,轻声道:“……对不住,都是我的错。”

闻声,屋内几人一齐看向她。

“是我决策失误。”叶帘堂吐出一口气,“我不应该……”

“不,姑娘,这和您有什么干系?”土匪打断她,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摇了摇头,“您不可能洞察全局,这件事怎么能怪到您的头上。”

“我分明能够再细致一些。”叶帘堂不敢抬头,只是垂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若我能再仔细一些,也许就能觉察躲过部署的军队……怪我太没用,清也先生若不是护着我,他是能救下瞑君的……若……”

土匪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忽而俯身半跪下去,温柔地托起她扭曲的右手,说:“叶……大人?”

叶帘堂抬眼。

“那人是个老手了,一刀收命,大人,谁都救不下瞑君。”他轻声说:“我从前在岭原便对您那清地查人的新政有所耳闻,您有拿云心事,不该在此自怨自艾。”

“可我什么都没做成。”叶帘堂说:“从我来到大周,来到这……我一事无成,反而害死了许多人。”

“一事无成?谁说的?”

他的手握得更紧些。“不提从前,就如今,您已经帮我们守住了朱州城。”他回头看向窗外,街巷里穿出近军的声音,城内的血腥气还未散去,“我绝没想到一个女子能帮我们转败为胜,姑娘。”他笑了,“就像我从没想过从前那要清地查人的天子近臣,竟然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