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契荣喘匀了气,道:“娘子猜猜谁来了?”
契荣向来只生了一根筋,童姣明白自己这时若不回她话,她怕是能在自己身后站一天。她只得写完一笔账,无奈回首道:“契荣,我这手头事儿多得很呐,你若是闲……咦,叶公子?”
叶帘堂被契荣硬拽着塞在身后,此时探出个头来,道:“姣娘子,许久不见啊……契荣,现下可以松开我了罢?”
契荣这才松了手,叶帘堂转了转吃痛的手腕。
方才她才踏进酒肆,便和这孩子心性的胡人撞了个正着。契荣立即兴奋地拉着她,非要让她躲在自己身后,同童姣玩一场“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此时童姣转了身,这游戏自然是没法继续下去了。契荣不满道:“娘子,你怎么还偷看!”
“谁偷看了?”童姣扶着椅子站起身来,一双眼勾向契荣身后的人,“我这只是同叶公子心有灵犀罢了。”
叶帘堂干笑两声,“这次来是有事。”
“有事?”童姣向前两步,一双眸子盈盈似水,“小女与叶公子这些时日都未曾相见,公子今日一来便是有事要寻小女。叶公子可真是……”
闻言,叶帘堂从腰间提溜起个荷包,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诚意。”
童姣伸手接过,掌心轻轻掂了掂,回首向契荣笑道:“出去时顺带将竹帘放下。”
“不要!”契荣又一把拉住叶帘堂,“我也想同恩人说话。”
“叶帘堂拍拍她的手,温和道:“契荣,我与姣娘子有事要谈。等一会儿,我给你买糖脆饼吃。”
“糖脆饼?”契荣两眼放光,“真的吗!”
“是呀,”叶帘堂笑笑,“这会儿底下还有许多酒客呢,你不在,他们怕是要忙不过来了。”
听了这话,契荣这才点了头,匆匆出去时还不忘给他们端了盏热茶。
竹帘放下,将雅阁同喧闹的客座隔了开来。
“叶公子找我,为着什么事儿?”童姣坐回木椅,拨弄着算珠算账。
叶帘堂压低声音问:“听闻三皇子开府了。”
算珠叮咚,童姣用在账本上记下了些什么,“是啊,怎么?”
“他……”叶帘堂斟酌着话语,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张贵妃为他府上送去了一批人。”童姣笑了笑,抬眼道:“你是想问张氏的事情?”
叶帘堂听她直接挑眉,便叹一口气,“阆京还有什么事是您不知道的?”
“那是要看银子的喽。你有多少银子,我便知晓多少事情。”童姣挑起那荷包,挑眉道:“你若是想问张氏……那便太少了。”
语罢,那荷包便又被她推到了叶帘堂手边。
叶帘堂听着这话耳熟,只是笑着又将那荷包推了过去,道:“娘子无需操心,银子我是能给的。”
“也罢。”童姣将荷包收了起来,“看在公子前些月照顾我生意的份儿上,就这个价了。”
叶帘堂奇道:“当真?”
“怎么?”童姣瞥她一眼,“还不乐意了?”
叶帘堂急忙应道:“怎么会,乐意,乐意至极。”
童姣轻哼一声,“也就给您这个价,公子可莫要往外乱说。”
“这是自然。”
语罢,叶帘堂坐了下来。
“我知晓公子在担心什么。”烛光摇曳中,童姣终于将记账的笔搁了下来,轻声道:“我只先告诉您,当今陛下这身子,怕是挺不过开春了。”
*
大周自开国以来,有过弯弓纵马,双刀盈袖的元光帝,也有过志得意满,果断狠辣的咸元帝。而到了明昭帝这,却过于温和平静,与历代皇帝并肩之时,显然也黯然失色了许多,甚至有时温和得有些温吞和呆缓。
故而上了年纪的老臣们谈起他,总要摇摇头,叹一声这个不咸不淡,没有任何可供追忆怀念的,死水一般的明昭年间。
并不是没人想改变过他。
在咸元年间,明昭帝还只是七皇子时,他的姐姐清河长公主从那些欺凌他的皇子们手中救下他,问:“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年幼的明昭帝垂着头,细声道:“他们抢我的用物,我不愿给。”
“后来呢?”清河长公主问:“那物件被他们抢走了么?”
明昭帝红了眼睛,点点头。
听闻此言,清河长公主却不曾细声安慰弟弟,反而在寝宫里抡了他一个巴掌,骂道:“懦夫!”
明昭帝惊恐地捂住发痛的颊。
“母妃只你一个儿子,你就这么下她的面。”清河公主怒气冲冲,“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便用手段去争抢。母妃乃是宫中昭仪,名门贵女,我乃父亲之元女,倘若你仍这般迟缓怯懦,畏畏缩缩沦为懦夫之辈,日后,我必将亲自处置了你!”
明昭帝瞧着她,心里却在抖。
她向来是个有野心,有胆识的女人。咸元帝不重视她,不重视母妃,她便同母家沆瀣一气,屡次私自结实权宦,与其他兄弟一同觊觎着那高阶上的龙辇之席。
咸元帝察觉此事,却只是嗤笑一声,于后日大摆宴朝,为她择婿,企图以此摁灭她心中对于权势的贪求与垂涎。
清河闻此,便披上了戎装,眉目昂扬,拿着把刀便单枪匹马杀进皇宫,亲手砸断了咸元帝身边最为宠信宦官的鼻子。自此,世家们再不敢打与这位公主谈议亲事的念头。
咸元帝因此大怒,本该将清河斩
于城墙下,最后却不知为何改了口,只将人送入幽州观中修道,道号脱尘,想要了却她重权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