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是小七自己调制的,原本是让战士们杀场上救急救命用的,用起名贵药材也是毫不手软,一颗卖个几十两都算是便宜的。后来因着小九审讯犯人偶尔下手太狠,有些本来要招供的细作竟活活疼死了,就匀了一瓶给他。
谢明峥登基后,小九出手办事的机会少了许多,就算有,那些养尊处优的废物根本抗不过两轮,所以几乎没再用过。
“这东西治标不治本。”小九提醒道。
车夫道:“知道知道。不瞒公子,我这腰也不好,下不下雨都疼,疼得多少年没睡过一个好觉。”
小九微微蹙眉,望着头发斑白的车夫,忽然问道:“你多大了?孩子多大了?”
车夫道:“回公子,我今年三十有三,儿子十六。”
小九望着看起来至少五六十的车夫,神情有些复杂。他将手里的药瓶丢了过去,道:“这东西也是一个江湖郎中送我的,钱就不用给了。就剩瓶里这些了,你省着些吃。”
车夫接过药瓶,喜上眉梢,忙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有了送药这事后,车夫对小九照顾得更是细致入微,可能比某些当爹的都尽心尽责。换作旁人,这一个多月下来,多少会和车夫相处出些感情,但小九不会。
不是小九感受不到,而是这些温暖的善意会让他觉得万分不自在。
他和谢明峥还有亲卫之间的相处,在旁人看来,都显得冷冰冰的。
谢明峥救了他,让他吃饱穿暖,教他习武识字,却不会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什么,也没想着什么用关爱感化他的仇恨之类的事情,甚至在他接手刑讯之事后,都不曾问过一句,夜里是否能安眠?
他只会像之前那样,觉得不合意,便直接处置;或是像现在这样,不做任何解释,让他千里迢迢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如果是小五,从出宫的那一刻起,怕是就要伤心得哭天抢地。
但小九很喜欢谢明峥这样的处理方式,这件事情也不会影响他对谢明峥的忠心。
所以,他愿意接下谢明峥的安排,毫无怨言地跑到雪松屯,就算他对这次的任务一无所知。
至于和其他亲卫之间,亦是如此。
无论对方有什么需求,只要自己办得到,就一定会帮忙,办不到也会尽力一试。成了一句“多谢”就行,不成便不成了,也不需要什么“抱歉”或是“辛苦”。
小五是个例外,可惜例外只限于小五对他。或者说,小五和谁都黏黏糊糊的,热情率直,但他待小五,并无什么不同。
他没有去爱谁的能力,也不需要谁的爱。
车夫道别时,还有些不舍。又是叮嘱,又是再三感谢他的药,磨叽了好半天才驾车离去。
小九背起包袱,抬了下手,算是道别,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村。
雪松屯是个不小的村落。村外长着许多松树,在村口放眼望去,至少有四五十户人家。奇怪的是,明明已近晌午,却没有几户人家飘起炊烟。
小九心中疑惑,只是不等他细想,突然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直接抱住小九,哭喊着什么。
她声音哽咽含糊,隐约听着像是什么人的名字。
小九不喜欢和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不由拧起了眉头,抬手想将女人推开。
可那女人死死扒着他,根本推不动一点。
小九顿时有些烦躁,正要动手,就见两个老人快步走了过来,边小跑边喊着:“对不住,对不住,公子莫恼,我们这就把她拉走。”
老太太上前搂住女人的胳膊,道:“姮娘啊,他不是福生,你认错人了。”
女人看向老太太,仍是不撒手:“娘,他就是福生,福生长大了也是这个岁数。”
“他不是福生怎么会来这里?”
老太太哄道:“哎,他哪里是福生,咱福生浓眉大眼的,皮肤黑黑的,老俊了。你再仔细看看他,白白净净跟小姑娘似的,肯定不是福生。”
女人歪头盯着一脸不耐的小九,脸上的神情变得茫然。
老太太接着道:“咱福生可孝顺了,绝对不会用这种表情看他娘的。”
老太太这几句话实在有点得罪人,跟着来的老头讪笑着看向小九,低声道:“公子莫放在心上,都是哄姮娘的。”
女人像是被说服了,她松开手,歪头望着小九:“不是福生。”
“对,他不是福生,咱福生还没回来。”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搀走,女人脚虽向村里走人,却一直扭着头看向村口。
两人走远后,老头又连连道歉。小九掸了掸衣服,语气冷淡道:“不用。”
老头见小九真无意追究,这才开口道:“小老儿姓吴,是雪松屯的村长,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他问这句话时,神情带着几分莫名的希冀。
小九早就想好了借口,道:“我四处云游,听闻这里有雪松奇景,便顺路过来看看。”
老头掩去眼中的失落,笑了笑道:“都说是雪松了,那得冬天下雪才能看见,至少要等两三个月的。”
“无妨,我看这附近景致也不错,呆几个月就是了。”小九问道,“村里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或是能租住的房屋?”
村长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空房子多的很,不过都年久失修了,住不了人。”
“如果公子不嫌弃,可以住到村民家中。”
小九闻言,问道:“村里还有几户人家?”
“就剩六家人了。”村长领着小九往里走,边走边介绍道,“你方才遇见的是姮娘和她婆婆,除了小老儿一家外,还有李老汉,王阿婆,周家兄弟和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