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小九攥紧了拳头,低头上了马车,如果觉得他错了, 又为什么责备的话也没有?
随着一声马鞭抽响,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红色的宫墙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小九坐在车尾, 侧身靠着车门, 像一尊失了魂魄的雕像。
谢明峥没说要把他逐出亲卫队,却也没说允他何时回来,只是让他离开皇宫四处看看。
复仇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他曾经贯彻一生的愿望就是杀光胡羯人,保北疆和平。
如今和平有了, 胡羯却未被灭族, 这个心愿算是成了还是没成?
不管成与不成,他已经无法再做任何改变。
他对这个世间没有任何的留恋与念想, 又有什么好看的?
马车晃晃悠悠地向城外驶去。
小九一夜未眠,如今尘埃落定, 他也没什么念想,随着车马摇晃, 就这么斜靠着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醒来时,已经是晌午了。
马车出了城门没有停下来, 还在往前走。
小九有些疑惑。
这辆马车不是他安排的,驾车的人也不是宫中的。
他本以为是谁随便从街上叫的,将他送到城外就回去,可现在他们都快到下一个县了。
小九叫住了车夫,问道:“我们要去哪?”
车夫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他口音有些重,风声又大,小九愣是一句没听清。
没听清就没听清,小九又躺了回去,爱去哪就去哪,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马车进了城后,车夫在驿站停了下来。
小九想,这是到了?
就听车夫道:“公子,我要去多备些干粮和水,您看看要不要带些什么?咱这路还长着呢。”
小九坐起身,问道:“我们要去哪?”
车夫从怀里掏出张一看就是自己绘制的地图,指了指东北方一个小点道:“去雪松屯。”
这地名听起来陌生极了,小九一脸懵逼,脱口问道:“谁雇的你?”
车夫也被他问的一脸莫名,心道,敢情这位不知道去哪呢。但他钱都拿了,于是回道:“就是宫里的一个留着胡子,看起来挺儒雅的官爷安排的。您离开的时候他也在,往反的路费都给了,连食宿的钱也算了进去,让小人务必将您送到。”
小九听他的描述就知道是老三。
他不太明白老三为什么要让他去雪松屯,但既是自己人搞的,他就不太在乎去哪里、去多远。
“这一来一回得个把月,路上也不一定会出什么事,怎么会接这种活?”小九随口问道。
“自然是钱多了。”车夫笑了笑道,“我家婆娘病了,要花很多钱治,家底都掏空了。本来我都觉得没法子了,突然来了送您的活,这钱一下就够保住她的性命了。”
“那话怎么说来着,天无绝人之路。”
车夫说这些的时候,面露喜色,显然是真心实意地高兴。
小九下了车,准备同车夫一起去采买些东西。
路上,小九随口问道:“你媳妇病着,你出来这么久,家里谁照看?”
他不是喜欢同人聊天的性格,会和车夫搭话只是想探探对方的底细,留个后手。
车夫道:“我儿子在呢,虽然瘸了条腿,但照顾他娘没什么问题。”
“腿怎么瘸了?还能治好吗?”
“当兵打仗的时候,被战马踩断了。本来说要锯掉的,幸好有个厉害的大夫把腿保下了。”车夫说着,忍不住埋怨道,“当初他若不偷偷去投军,帮衬着些家里的事,他娘也不至于累出一身病。”
小九抿了下嘴,语气有些冷,意有所指道:“若无兵士在前线拼杀,何来国泰民安?他也是个英雄。”
“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一个大头兵罢了。”车夫似是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讽刺,自顾自道,“哎,算了算了,瘸就瘸了,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
话不投机半句多。
小九有些不愿意搭理车夫,便与他分开采买。
两人各自买完东西,回到车上就向着东北方继续赶路。
车夫对于行程是提前做了规划。每天赶多少路,哪里有驿站客栈能歇脚,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不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这天车夫原本是打算快马穿过山路,赶在天黑前进城休息的。可谁知刚进山没多久就遇到个采药摔伤的老伯,小九带着他折回去了一趟,把人送到医馆才再次上路。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还在山上时,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然后变成瓢泼大雨。
两人只能找了个破庙避雨。
这是小九第一次和车夫睡在一处,所以才注意到,他睡下后时常呻吟着醒来。
在车夫第四次吵醒小九后,他终于忍不住坐起身,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车夫有些尴尬,连忙道歉道:“公子,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吵到您了,我去外面车上坐着。”
“不用。”小九按住了他,仍问道,“身体哪里疼?”
车夫道:“老毛病了,天一下雨骨头就疼。”
“找大夫看过吗?”
“看过了,治不好,也死不了。”车夫笑道,“只是再厉害些就干不了活了,我得趁着能动多赚些钱,要不以后他娘俩怎么生活。”
小九沉默了一会,从荷包中掏出了一个药瓶,取了颗药给车夫,道:“这是止痛的。”
车夫吃下后,竟很快就不觉得疼了。他先是惊喜,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小九,问道:“公子,你这药叫什么?能多卖些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