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诞生之后,青子几乎是立刻就死去了。然后俊夫带我来到津头村,就是这样。
很怪,对吧?所以我不敢和任何人说。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我说起青子的时候,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这么说俊夫一定会生气,但在我心里,铃木青子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我更情愿将她定义为“母亲”,而不是“自己”。
你是不是要说我很自私?我可是青子的生命的延续,怎么能够忽略她的存在,自顾自地成为“自己”呢?也许吧。
还是青子时候的事情,我一丁点也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广岛的一切,那里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拉扯着年幼的俊夫长大的,只知道俊夫抚养着我长大。当然,我更加想不起原子弹落下的那一天会拥有的惊恐的求生意志。
现在的我就像是一块被洗干净的布,只沾染了津头村的气味。即便如此,俊夫还是把我当做姐姐那样爱我。这让我变得不那么像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这种感觉。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只是角隐青空,而不是铃木青子。
在你老去之后,你会再度诞下自己。
俊夫也总这么说。
这样的循环一定会一直一直传递下去,“我”将永远活着。
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未来的我,全部都汇聚在这副身躯里。
真怪。
对不起,我今天是不是说了太多的“怪”?但真的……很怪。
或许我该把这本日记留给下一个“我”。那个“我”看到之后,就能理解这一切了吧。
但在此之前,我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
看吧,我果然是铃木青子。
因为我也那么地渴望“活着”。
第164章 成为了玩物
羊头人身的怪物就伏在青空下,一动不动的,如同按下了静止键。
五条怜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那是吃掉自己的怪物,一股不自然的恐惧随之爬上了脊骨,如果她依然对这幅身躯有着掌控权,那么此刻她一定会很不争气地颤抖不止。
好在(其实也没那么好)这并不是她的身体,而是青空的。青空也并未感到恐怖,从她的心底涌出的情感只有困惑,正如村子里所有见到这只羊头怪物的人那样。
是妖怪吧?
不不不,说不定是神明大人!
是谁在玩恶作剧吗?
各种各样的猜测不绝于耳。
青空是怎么想的呢?她想到的概念是“恶魔”。
在俊夫和她说过的西方传说里,恶魔通常以羊的形象出现。她多少有些害怕,不敢贸然靠近,村子里的人也是一样。
一整个白天过去,羊头的怪物一动不动。于是恐惧就此减淡成平淡,大家以惊人的速度习惯了这东西的存在。
只要它不作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好了。估计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因为青空也在这么想。
她在傍晚就回了家,合拢的日记本再也没打开过,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五条怜正在空着急。
难道要一直被困在母亲的身体里了吗?虽然能以这种形式知晓关于母亲的事情确实不错,但一直失去“自我”,貌似不好吧?
无法挪动,没有掌控力,除了能看到的一切与听到的心声之外,一切都显得平面且苍白,根本不真切。
唯独真切的时刻是深夜,一只手砸开了大门,硕大的羊头挤进来,横着的矩形瞳孔只一眼就把青空和俊夫全部扫进了视野中。
果然动起来了啊,这个怪胎。五条怜想。
窒息感让她好难受——青空被吓得忘记呼吸了。要死了吗?她甚至冒出了很绝望的念头。
羊头的怪物没有吃了他们或是怎样,也没有动手,只是伏在门口,朝他们勾勾手指,像是在邀请他们一起出来。
青空的身体都僵住了,根本无法挪动分毫。羊头怪物又勾勾手指,明明用意已如此明了,她还是无法挪动分毫。
而后,像是有点恼了,羊头怪物冲进屋里,巨大的手掌一下子就攥住了她和俊夫的衣领,拖着他们来到村口的空地。
啊……可怕。真可怕。
内心几乎要被惊恐感填满了,连五条怜也无法喘息。
村口聚满了人,大家的脸上都带着呆滞却惊慌的神色。看来他们也是被迫聚到此处的。
当然了,不会没有人想逃的,可一旦谁挪出了多余的脚步,羊头怪物就会迅速追上,长着尖锐利爪的指尖刺进逃跑者的后背,在痛苦的尖叫声中将他硬生生地拽回来。
所以,整个村子的人都聚在这里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已经有人开始哭起来了。说实话青空也想哭,满脑子都是“我会死”或是“该怎么办”,慌乱的重重思绪压得五条怜也无法喘息。她想她也应该害怕一点才好,但却没有。
因为她想起来了,想起这个村庄的所有人都死去了,除了青空。
该怎么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青空呢?……不对,她真的有办法把消息传递给青空吗?
试着抬起手,可是根本无法挪动分毫——不出所料。试着尖叫,也发不出声音,倒是脑袋不受控地向后转去。羊头怪物已经抓来了最后一户村民,“咚”一下跳到所有人的背后,扬起的三瓣唇如同在笑。
夜晚的寒冷爬上脊背,五条怜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于是身体也战栗不停。是她终于得到身体的控制权了吗?当然不是。
只是青空也害怕到停不下来了。
矩形的瞳孔扫过每一张僵硬的面孔,停在最为强壮的那个青年的身上。它勾勾手指,胁迫感便如无形的手那样,抓着青年的影子,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