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又是“昨天”。
甚尔迫使自己不要想太多,注意力就这么全部来到了禅院惠的这幅画上。
不得不承认,小海胆的画工着实一般,绘画主体也实在不明,大概是某种深海之下的城市吧。城市的主体已经差不多画完了,就差周边的一圈海水,也难怪他急着要蓝色的油画棒了。要是缺少了这一抹蓝色,画面就不再完整了。
“我到处都找过了,偏偏蓝色的油画棒不见了。”小海胆看起来有点着急。
“是嘛。”他还是没那么关心油画棒的事情。
“爸爸,你知道我的油画棒去哪儿了吗?”
“我哪里知道……啊。”
粉色的花瓣不经意间闯入视线,虽然恼人,但确实让甚尔想起了一些什么。
想起五条怜昨晚回家的时候,把钥匙和花一起放在了桌上。离开时,又一把扫过桌面,把钥匙摇晃出很刺耳的声音。
看来就是在那个时候吧——就是在那时候,她把桌上散乱的油画棒也一起拿走了。
破案了。
“是阿怜拿走了。”
“哦——”小海胆了然般点点头,轻快地站起身来,“那等阿怜回家之后,我就能接着画了!”
然后就欢欢喜喜地跑走了,根本没有发现甚尔欲言又止的模样。
啧……话题这又不绕回来了吗?又回到五条怜大概不会回家的这件麻烦事情上了。
甚尔轻轻咋舌。
不过嘛,一根油画棒而已,又不是什么必不可少非它不可的东西,大不了明天再买一盒全新的给惠好了。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手却不由自主地伸进了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通话界面,五条怜的名字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真是有点刺目。
比起买盒新油画棒来,更简单的方式就是让五条怜把蓝色油画棒换回来——只要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
但真要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唉……”
叹着气,甚尔又把手机收回去了。
在接下去的三小时中,他拿出手机的次数不计其数,甚至一度编辑好了短信,写的当然是和油画棒有关的事情,可是最后也还是没能发送出去,“草稿”二字看起来比“五条怜”这个名字还要尖锐,他干脆闭起眼,什么都不看了。
说到底,争吵就是这么一回事,总要有一个人率先后退一步,针锋相对可换不来好结果。甚尔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成为那个率先后退的人。但油画棒或许可以成为他的台阶。
第无数次掏出手机。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了,睡意当然是一点也没有。甚尔还在盯着短信的草稿,输入光标一跳一跳的,同样有点过分醒目了。
难得的台阶,要踩下去吗?还是任由事态正常发展下去,然后变成他也无法预见的模样?
“无法预见才最麻烦了……”
他可不喜欢“未知”。
似乎下定决心了。
甚尔按下发送键。
「Toji:惠的油画棒被你拿走了,回家的时候记得带过来。」
小小的手机屏幕上跳出“发送成功”。恰是在同一个瞬间,玄关处传来了一点动静。
极其细微的声音,几乎要从耳边掠过的动静。
起初是很光滑的声响,一定是钥匙滑进了锁孔里,随后紧跟着缓慢的“咔”,锁芯被转开了。门推动时的声响微弱到根本听不见,脚步声也消失在一片寂静中,回过神来,只剩下门扉合拢的声音了。
甚尔打开灯,与蹑手蹑脚的五条怜一起立在灯光下。可恶的沉默伴随着暖橘色的灯光洒在肩头。五条怜心虚地挪开视线,忽然很想躲进影子里,像是老鼠那样。
真是……太丢人了!
为什么要回来呢?说实在的,五条怜也不知道理由。
大概是因为酒店的床睡得一点也不舒服,也可能是课本和书包全都放在了家里害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办法去学校,更可能是离开了那个住了好久好久的壳之后,其他什么地方都显得像是褪色一般无趣。
所以就偷摸摸地跑回来了。
至于回来之后该说点什么呢?又要如何面对甚尔呢?这些问题,她一点都没有想过。
按照她的计划,一定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她回到了家。到时候回到自己熟悉的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问题的解法肯定能够出现的——完全是乐观主义者才会有的想法,明明她从来都不是什么乐观主义者。
想得很完美,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在玄关处就被甚尔逮了个正着。果然丢人透了。
她压根没脸去看甚尔的表情,也不想知道他会说什么。要是能够逆转时间,她绝对不会再在这一刻踏进家门了——绝对会选择凌晨再回来的嘛!
沉默僵持了很久,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最后还是甚尔打破了僵局。
“来还油画棒?”
“……啊?”
居然不是质问她为什么回来吗?……不对,油画棒是什么事情?
五条怜茫然地眨眨眼,总算抬头看他了:“什么油画棒?”
原来她完全不知道油画棒的事情啊!
甚尔有点后悔提到这件事情了,赶紧补上一句“没什么”,不知道算不算是真的挽回成功了。
大概是没成功,因为他们之间又陷入沉默了。
“我、我是过来……”还是得给自己找个理由才行,“我来拿书包。还有课本。”
“哦。”
甚尔一动不动,依旧像个讨厌的雕像那样立在眼前。五条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磨蹭着绕过他,走进房间,看也不看就抓起了包。在一片无声的寂静之中,脚步声显得格外突兀,咚咚咚咚地就回到了玄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