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重要。
“所以,您不用担心的。”她急急地说,“不会发生任何冲突的,也绝不会再给您添麻烦。所以……”
五条怜有好多想说的,可是话语却卡住了,只能说出这些苍白的字眼,不够动听,也不够真诚。难怪甚尔从头到尾都没有投来目光,似乎没有在听她说话,只有沉默的尼古丁气味还在燃烧。
难闻的烟草烧到了尽头,甚尔把烟头往窗框上一碾,丢进不太像是烟灰缸的马克杯里。他依旧伏在床边,没有再抽一支烟,似乎也不觉得风很冷,任由粗硬的发丝被完全吹乱,下巴上的胡茬也能感觉到风的方向。阳台上的花香味也快要被吹得消失无踪了。
视线一角,穿着他的旧衣服的五条怜双手交叉地站着,看起来扭捏又拘谨,犹犹豫豫仿佛要说点什么,可是半句话也没能挤出来。
麻烦的小孩。他心里依旧怀揣着这个想法。
于是,他说:
“她……以前和我一起住在这里的女人,她死了——还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倒是先一步撒手人寰了。所以,和我待在一起,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第6章 简直就是个奇迹
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屁孩说这些话?她肯定听不懂。
甚尔后知后觉地直到现在才冒出一点后悔的情绪。
他想,自己会这么说的目的,大概率是为了把五条怜吓跑——当然也有小概率是由于那场死亡发生以来,他还不曾愿意直面过,也无人可说,而现在似乎是个可以说起这件事的时刻。
把话说出口了,他没有觉得更轻松或是更高兴,始终压在心里的沉重感好像变得更加鲜明了,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他决定再点燃了一支烟,想要让尼古丁焚烧掉这郁闷的感觉,可惜没能成功,心中的沉闷感没有消失半点。
而那个可怜兮兮的、五条家的小姑娘还缩在余光的一角里,扭扭捏捏,紧握在身前的双手几乎要绞成麻绳。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能挤出半个字来。
现在好像在诉说一个悲伤的事情。五条怜想。
她觉得她应该说些安稳人的话,或者是别的类似于加油鼓劲之类的话语,可她一点也不擅长安慰人,毕竟在过去的人生中她从没有收到过太多的安慰。
当然了,她不会被吓退。
“……没关系,我一直以来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
出生之前母亲就死了,她是从尸体里诞生的生命,绝对糟糕的开局。
再后来,诞生时被赋予的“使命”也结束了,她好像彻底变成了一片虚无。
曾经她觉得,人生中唯一的好事,是五条悟成为了她的哥哥,哪怕是自己的名字完全是他的复刻,哪怕相似的脸一点一点变得不同,只要想到还能走在他的身后,五条怜就觉得很高兴了。
但是,离家之后,就连他也没有来找过自己。是对她一言不发逃离了家的行为生气了吗,还是他其实打心底不在乎自己?她想不到答案,还好答案也已经不重要了。
她不能再抓着人生中这一点点好事不放了。
“我知道我今天是闯祸了,但我一定会很有用的。”五条怜说服着甚尔,也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请您让我留下吧。除了这里之外,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眼前的男人依旧板着一张脸,似乎被没有被她成功打动。她鼓起勇气,往甚尔身旁挪近了一些,抽抽嘴角,努力挤出一丝苦笑——但怎么看都像是在哭。
“拜托您啦,禅院先生……接下来我绝对不会搞砸任何事情的。”
冷风又灌进来了,带着格外浓重的尼古丁气味,原来是甚尔吐了一口烟到风中。他轻轻咋舌:“别叫我‘禅院’,听着就烦。”
“唔……”
原来不能这么称呼他呀。
五条怜搓搓手,飞快地转动着大脑。
“甚尔先生。”只剩下这个称呼最合理且尊敬了,“让我留下来吧。可以吗,甚尔先生?”
甚尔叼着烟,烦躁地搓搓后脑勺,一声不吭。
要他说,这小屁孩最麻烦的一点就是要命的缠人——抢面包的时候死缠烂打,带回家了也一直停留在视线里,就连想要把她赶走的现在都粘得死死的,果然很麻烦。
垂下眼眸,甚尔发现她又靠近了些,交叠的双手几乎要碰到他的毛衣下摆,却依然保持着一点很礼貌的距离。她费劲地仰着脑袋,这是他第一次很认真地注视她的双眼。
五条怜的眼睛是深蓝色的,有点像是海洋的颜色,但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清澈的色泽,目光也仿佛没有聚焦,只是雾蒙蒙的一片。而在这双眼睛里,他还能看到自己漆黑的倒影,带着冷冰冰的深色,也难怪她现在会是这么一副紧张姿态了。
甚尔轻声叹息,又猛吸了一口气,几乎要把香烟燃到尽头。
“那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吗?”他问。
“唔……”
从甚尔嘴里说出来的,终于不是一味的拒绝了。五条怜有点意外。
她觉得自己应该能说出一点什么的,可以话语却莫名卡住了,交叠的手指又开始搅弄起来,焦躁感让她更紧张了。
如果非要说“拿得出手的本事”的话,那大概只有……
“我的眼力,应该还算不错?”五条怜低下头。
说起自己的好,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搭配上咒力一起的话,射箭可以射得很准。”
从去年开始,家主让她学习和弓。至于学习的目的是什么,她一直都不知道。她也不喜欢这种礼节繁杂的事情,尽管从她手中离弦的几乎每一支箭几乎都可以射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