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祯一听,连忙打发人去跟承安郡王报了一声信,说她往麟州去了。反正她是监察使,在河东各州府巡检一番,并不算得擅离职守。
随后她便回官邸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跟着那四名兵卫启程去往麟州。
抵达麟州的时候,天色果然已经黑了。
沈珺平时住在军营,因徐复祯是客,他便送她进官邸的客房安顿下来。
其时已近戌正,天气虽冷,却是难得的晴夜。初十的半弯月亮悬在深蓝的穹顶,照得庭院里亮澄澄的。
徐复祯立在廊下和沈珺闲话。
他们虽然认识三载有余,且利益牵扯相当深;其实见面的次数不多,更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可是也不见冷场,说来说去,无非是她讲些朝局,他又讲些战事。
沈珺告诉她,左日曜王集结在代州附近的人马已达万众,其他几座州府也屡遭进犯,今年冬天跟北狄有一场硬仗要打。
徐复祯在心里琢磨她的军费,真打起来,招兵买马、冬衣粮药,她那七十万全给河东军了,也就抵用两个月。她还得上一封奏疏回去提前催要军饷才行。
这时沈珺叫了她两声,徐复祯回过神来看着他。
“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她带着些歉意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一泓清润的泉水。
沈珺不由微微红了脸,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我说,千羽骑到时候能不能调上战场?他们是先锋轻骑,在战场上用处很大的。”
他觉得那些人不上战场实在可惜了。可那都是她花大价钱养的,折了一个都是赔本。他做好了被她拒绝的准备。
没想到徐复祯“哦”了一声,随口道:“你养兵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报国么?你只管带他们英勇杀敌,立了军功,我来上报朝廷请赏。”
沈珺又惊又喜,语无伦次道:“真的?真的?你太好了!等等,可他们是私兵,没有军籍在册,也能报功勋么?”
徐复祯笑了笑:“怎么不能?等你们打了胜仗,我在朝廷的地位比之今日又是不同了。”
她转过眼眸看沈珺,语气却黯然了些:“可是沈世子,你别看我如今风光,其实我是最孤立无援的。旁人都有亲族师友,只有我没有。若严格论起来,也就你算是我的哥哥。我想在朝中立稳脚跟,少不得你的支持。这一回你立件大功,我一定给你请封一个实职,到时候把河东军从你三叔手里接过来……”
说到这里,她不免意识到自己把饼画大了,有些忍俊不禁地弯起了唇角。
沈珺却深受感动,忙不迭地立誓:“徐妹妹,你放心吧。就凭你这句话,我也一定要把左日曜王的首级给你提回来!”
徐复祯忍不住“扑哧”一笑,只当他和自己一样不小心把话说大了。不过她并不怀疑他的诚意。
她心里感慨:还是沈珺好拉拢。要是她那个姨父,感情牌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她甚至觉得七十万两银子还不够入他的法眼;可她上哪儿再去弄几十万两银子过来呢?
钱!原来手里的银子越多才越觉得不够。从前在侯府领五两银子月例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种烦恼。
徐复祯轻轻吐了一口气,那热气在幽冷的夜里凝成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白雾。
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霍巡。算算日子已经分别了半个月,不知道他还恼不恼她?
翌日一早,沈珺过来接她去军营。
军营在城郊外,离麟州城有近一个时辰的路程。
沈珺牵了一匹温顺的骏马过来给徐复祯,说要教她骑马。
徐复祯装出一副好学的模样,待沈珺把她扶上了马,她忽然一夹马腹,那马儿便离弦般疾驰而去。
沈珺大为惊骇,连忙翻身策马追出去,没想到她已经骑在马上放慢了速度,脸蛋因为憋笑而红扑扑的,像早春的桃花瓣一般娇俏可人。
沈珺惊魂未定:“你会骑马?怎么不早说,我方才真的快吓死了。”
徐复祯横了他一眼,笑道:“就你这胆识,怎么做大将军?”
他的脸忽然红了一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别的事我不会那么紧张。”
徐复祯心里忽然一动,偏头睃了沈珺一眼,恰巧瞥见他发红的耳垂。
她是有情人的,所以对这种事分外敏感些,便不动声色地策马离他远了些。
沈珺却又跟了上来,还好奇地追问:“你怎么会骑马?”
“从前回抚州的路上学的。”自从方才起了怀疑的苗头,徐复祯的答话也有些不自在了。
他有些赞赏地看着她:“你的身姿很正,是谁教你的?”
徐复祯又忍不住转头瞧了沈珺一眼,见他神采奕奕地看着她,又不能确定是不是真如她所想那样。
她是极看重沈珺的,昨晚对他说的那些话虽有画饼的嫌疑,其实也是真心话——因此她更不愿意他们的关系落到一个尴尬的境地。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唔……其实那人你是认得的。”
“谁?”沈珺更好奇了。
“就是……在万寿行宫,你见过他一面的。”
在万寿行宫,盛安帝出殡那会儿,他见过的人多了去了。沈珺凝神一想,可和徐复祯一同见到的人却只有一个。
“……是他?”沈珺失声道。
他错眼不眨地望着徐复祯的侧颜,“那位霍公子,你的骑马是他教的?”
徐复祯有些羞涩,却还是转过头直视着沈珺的眼睛:“是啊。就是他。”
“你们……”他略带迟疑,后面的话不知该怎么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