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跟郡主说什么了?”
她听说是病前的事,难怪想不起来,于是不着痕迹地套沈芳宜的话。
“那日在万寿行宫的事呀。”沈芳宜道,“介陵哥哥说不想让我误会,就把沈蕴宁如何害我、徐尚宫请他去救我的事如实告知我了。说起来,徐尚宫才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合该过来一谢。”
有这种事?徐复祯眉心微锁。难怪太后要见文康公主还要背着她,显得她好像是阻止人家母女团聚的恶人一样。
沈芳宜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忙道:“徐尚宫,你放心,我是顾大局的人。这事我没声张,我父王也不知道。”
“喔。那多谢你。”徐复祯不知道说什么,随口敷衍了一句。
沈芳宜见她态度不冷不热,料想还是记着自己从前对她不敬的事情。
她于是直言不讳道:“其实,我第一次在奉灵殿见到你的时候就认出你了。那时我心悦介陵哥哥,所以难免对你有些敌意。可是我没想到你那次在坤宁宫出面帮了我,后来在万寿行宫又帮了我。难怪介陵哥哥倾心于你,我输得心服口服。”
“你认出我什么了?”徐复祯莫名其妙,“谁说他倾心我的?”
沈芳宜一副了然的模样:“他要是不喜欢你,能去当那个少师?当初父王想让介陵哥哥去的,可他一直没松口。后来你生病了,宫里封锁了你的消息。他突
然就同意去当少师了。别人都以为他是为了仕途,只有我知道他是为了你。因为进宫给皇上讲书,就有机会见到你了。”
徐复祯半信半疑:“他告诉你的?”
沈芳宜扯了扯嘴角:“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吧。那个和介陵哥哥有婚约的姑娘就是你,我早就知道了。”
“你说什么?”徐复祯睁大了眼睛。
沈芳宜有些不耐烦了:“从前在蜀中的时候,我在介陵哥哥的书房里看见过一些画像,每一幅画的都是你。所以我在奉灵殿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后来他一说以前有过婚约,我就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你。”
“什么画像?”徐复祯喃喃道。她想起霍巡书房里的那口青花卷缸。她就摸了一下,还被他说了。
沈芳宜见她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倒真像个不知情,于是道:“那些画之前就一直收在他书房里的,他平时宝贝得很,肯定也带回京城了。不信你自己去找来看。”
“我不信。”
徐复祯站了起来,她看了一下更漏,如今是未时一刻,霍巡刚开始给小皇帝讲书。
“水岚!”她扬声道,“更衣。我们现在出宫。”
沈芳宜看着徐复祯疾步离去的背影,不由讶然:她还真不信啊!
第104章
一刻钟后,一辆不起眼的平顶马车抵达霍府的角门。
徐复祯掀开车帘,不等水岚搀扶,自己提着裙子跳下了马车。
依旧是上回那个老仆过来应门,见到徐复祯,他有些意外:“徐姑娘怎么来了?少爷在官署,这会儿恐怕回不来。”
徐复祯要的就是他回不来。她一面往里头走,一面对那老仆道:“无妨,我去厅里等他,老伯自去忙吧。”
那老仆仍旧送她到厅堂里,给她沏了茶,这才退下了。
徐复祯见他拐过连廊看不见影了,这才站起身来,循着记忆往霍巡的书房走去。
她上次只是闲庭信步,这回却是存了目的来的,路上难免紧张。好在一路没见着什么人,顺利地摸到了霍巡的书房外。
徐复祯先透过窗户往里瞧了一眼,里面还是她上回过来时的模样。她走到门边,试探地推那扇黑漆隔扇门,竟真让她推开了。
徐复祯小心地跨步走进去,心却是砰砰乱跳起来。
她记着沈芳宜的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口青花卷缸上。里头斜插着数卷画轴,一二三四……总共有六卷。
她在画缸旁边站定,从里面抽出了一卷画轴,拿在手里徐徐地展开来。
四尺四开的彩边绢,上面用清润的笔触勾勒着一个身穿海棠红襦裙、挽着流云髻的少女,长眉月眼,唇角半点梨涡隐现,只一眼徐复祯便认出那就是她自己。
边上落款是霍巡的字迹,上面写着“忆闲风斋初见祯儿丁亥年腊月作于兴元府”。
徐复祯反应过来这是她和霍巡的初见。丁亥年是盛安九年,他们七月初见,到十二月他竟还记得她的样貌打扮。
她不由微微笑起来,合上那卷画轴放在一边,又取过一旁的画轴展开。
依旧是四尺四开的彩边绢,画着一个立在桥边的少女,正仰头看着烟火。流畅的线条一笔勾勒出秀挺的侧颜,不消说,那还是她。
落款写着“戌子年中秋夜忆去岁同祯儿涿河畔共赏烟火”。
徐复祯看着画中的少女指尖一颤。盛安九年的中秋是跟霍巡一起过的吗?
她渐渐想起来,那年中秋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发现了姑父在外头的相好;她还被霍巡拽着跑到了涿津桥去看烟火;她小小地使了个计谋,把王今澜赶出了侯府,还差点要了秦萧的命。
徐复祯又抽出第三幅画。
画作背景是用墨青色晕染的山林夜色。少女靠在朱漆阑干上,微微仰着头,红唇鲜艳丰润,胡粉色颜料在眼里点了数点高光,像蓄着的清泪。
落款只提了一句诗:“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没有描述,没有日期,但是徐复祯一下子想起来了。
九年重阳节,她随姑母去郡王府别院做客,在那里挨了沈珺一鞭子;郡王妃收了她做干女儿,又跟着表姐沈芙容认识了文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