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小皇帝过来昭仁殿。徐复祯问了一下他的功课,忽然幽幽道:“皇上,给你换个少师好不好?”
小皇帝仰头看她:“为什么?我喜欢霍少师,为什么要换掉他?”
徐复祯咬牙切齿:“因为他德行败坏,不适合当帝师。”
小皇帝嘴一瘪哭了出来:“不要……霍少师一点都不坏,他对我很好,会给我讲故事,还会夸我聪明,女史不要换掉他……”
徐复祯自己爱哭,却不知道怎么哄哭泣的小孩子,只好连声让可喜把他领走了。
她心中郁气难消,又一眼看见养在角落里的小刺猬。
蒹葭奴——一想到这个名字,徐复祯心里就恼羞成怒。
她提起笼子放到几案上,原本想让人把笼子带刺猬一起扔了——她才不稀罕霍巡的东西。可是看那小刺猬无辜的眼神,她心里又软了下来。
徐复祯从果碟中取过两枚杏仁,一左一右地放在笼子边缘。
“灵灵,”她自言自语道,“你要是选择他,你就吃左边的杏仁;要是选择我,那就吃右边的。”
小刺猬鼻尖翕动着,小心地爬向左边,叼起那颗杏仁啃了起来。
徐复祯不甘心,又在原处摆了一颗杏仁,朝小刺猬说道:“这回选我就吃左边的,选他就吃右边的。”
谁知小刺猬啃完爪子上的杏仁,因为没吃到右边那颗,又往右边爬了过去。
徐复祯气坏了。
她喊来水岚:“去跟太后娘娘说一声,明天我们搬到坤宁宫的配殿去住。”
“这么突然?”水岚愣住了。
徐复祯随便想了个理由:“就说我病了,不好把病气过给皇上。”
太后得知徐复祯要搬过来喜忧参半,虽说这样处理朝政是便利了些,只是没那么方便召见文康公主了。不过她并没说什么,只让人把西配殿收拾出来给徐复祯住。
搬到了坤宁宫去后,霍巡想见她就没那么容易了。徐复祯想起霍府的家仆说他每日三更才睡觉,她硬是挑灯到四更,准备把在情场丢的面子从职场上找回来。
第二日的早朝,新旧两党依旧为了赋税变法的事情争论不休。新党要求把四成税银直接归地方调配;而旧党则坚持把税银收归朝廷,再向地方拨款。
徐复祯一向鲜少在上朝时发言,忽然趁着两党争论的空隙提出了一个新的解决方案:
由宗室亲王在其封地兼领掌财赋的转运使,四成税银由他们直接调配;由枢密院调派掌军队的安抚使,从转运使手里拿钱养兵;由吏部指派监察使,将当地税银的分配直接上报皇帝。
这样一来,既解决了新党批判的权贵敛财;又解决了旧党担心的皇权旁落。
听上去是个两全的优解。唯一对成王这个在京摄政的王爷不友好:他的封地在西川路,如此一来西川路转运使要由别的王爷担任,等于是让别人住进了成王的大本营。
成王一派自然不能同意。
然而成王代表的新党里有相当一部分是锐意改革的文官,他们不属于成王的麾下,并不在意成王的利益是否受损。因此新党里又分出了两拨声音。
彭相简直要笑出声来。虽然徐复祯的这个方案也狠狠剜了旧党一块肉,但新党直接内讧了,于旧党就是极大的利好。
他不由佩服起徐复祯来,这小姑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三番两次让他刮目相看。
徐复祯抿起唇角,微笑地看向霍巡。可惜他并没有看过来,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徐复祯有些遗憾,她真想看霍巡气急败坏的样子。
九月初五是休沐日,太后命人去询问徐复祯要不要出宫。
徐复祯正跟霍巡赌气,才不会给机会让霍巡见她,自然不会出宫。她知道太后的心思,于是让太后想见文康公主直接召见便是。
太后没想到徐复祯竟会主动提出这件事。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了:她怕文康气到徐复祯,也怕徐复祯给文康委屈受。
重阳那日宗室命妇会进宫,到时候再召见文康公主也不迟。
到了重阳那日,在京的宗室命妇都进宫来给太后问安。徐复祯嫌坤宁宫吵,于是躲回了昭仁殿去。
她正坐在案边看奏疏,忽然水岚走进来道:“小姐,瑞和郡主求见,要不要宣?”
瑞和郡主?徐复祯凝神一想,慢慢想起来她就是成王的长女。她冷不防想起秦思如的话:霍巡为了他的那位姑娘把成王的长女都拒绝了。
“她来找我做什么?”徐复祯攒起眉心。
水岚道:“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徐复祯轻轻吐了一口气。她前几天在朝议上把成王得罪狠了。这位郡主不会是来找她麻烦的吧?不过,她连成王都不怕了,又怎么会怕他的女儿?
“请进来吧。”
不多时,沈芳宜走了进来。
徐复祯悄眼打量她。这位郡主看起来年纪比她小一点,一张鹅蛋脸生得明媚清丽,不过上扬的眼尾眉梢显出几分倨傲,恐怕不是好相处的人。
徐复祯请她在书案对面坐下。
沈芳宜却朝她行了个大礼。徐复祯有些惊讶,忙道:“郡主这是做什么?”
沈芳宜行过了礼,这才依言坐下,缓缓道:“芳宜来谢过徐尚宫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徐复祯茫然地看她。
沈芳宜没看出她的疑惑,自顾说道:“介陵哥哥都告诉我了。之前本想过来道谢,谁知道徐尚宫病了,一直见不着你,直到重阳这日进了宫,才有机会过来道谢。”
介陵哥哥?他们关系看起来还挺好嘛。徐复祯看了沈芳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