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公主顺着她的眼神望向王今澜,笑道:“徐姑娘应该认得王姑娘吧,听说你们以姐妹相称。若不是她,我倒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你这里来。”
王今澜款款上前,不无得意地欣赏着徐复祯眼里不容错识的惊愕,含笑道:“祯妹妹,好久不见。你也太任性了,怎么可以一声不响地躲起来?你不在的这些时候,世子很想你呢。”
又来了!徐复祯指尖开始颤栗起来。
王今澜最惯常在人前说着关心她的话,实则不经意地透露出自己和秦萧的关系有多密切,以期达到伤害她的目的。
尽管徐复祯此刻已不在意她跟秦萧是否有勾连,但她曾留下的那些阴影如附骨之疽般唤起了徐复祯内心深处的恐惧。
王今澜错眼不眨地看着徐复祯睁大的双眸,有些快意地上前一步,双手撑着石桌,笑容却愈发明媚:“祯妹妹,当初把我从侯府请走的时候没想到吧?家父前月右迁京都正四品中书舍人,现在我进了公主的逸雪阁,咱们以后可有很多机会培养感情呢。”
王今澜在她最没有斗志的时候杀了回来,大有一雪前耻之势。徐复祯六神无主,仿佛回到了前世被她搓圆捏扁的那些时日里。
她强自镇定去拿茶杯,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险些将茶水洒了出来。
文康公主颇看不上她那惶然脆弱的模样,开口抱怨道:“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一个男人就让你一蹶不振,我真不懂霍巡看上你什么了?他如今在蜀中指不定多快活潇洒,你这形如槁木的样子做给谁看?”
文康公主字字戳在徐复祯的痛处上。她捂住耳朵,痛苦地喊道:“菱儿,送客,送客!”
菱儿应声上前,凛然对文康公主道:“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文康公主勃然大怒,叱道:“要不是周家老爷子高看你一眼,我也犯不着跑来你这蓬门荜户,费上这么多口舌不说,连个婢女也敢对我不敬!”
她越想越气,忽然上前扬手朝徐复祯掴去,菱儿阻挡不及,眼睁睁看着那一掌清脆地落在徐复祯脸上。
徐复祯本就是大病初愈,兼之此刻惊惧交加,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竟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水岚尖叫一声,忙上前去扶。
菱儿又惊又怒,折身回到廊下取过悬着的长剑,作势要劈砍文康公主二人。
文康公主和王今澜没想到徐复祯能被一巴掌打倒在地,更没想到她的婢子敢对她们挥剑,一时狼狈地抱头窜出院门。
菱儿狠狠将门闩上,这才回头去看徐复祯。
水岚半跪在地上将徐复祯扶了起来。只见那半张苍白的脸上浮起了清晰的红印,那印子仿佛也落在了水岚的心里:她为人奴婢都没被人这样打过呀!
水岚怒极而泣:“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小姐?”
徐复祯怔怔将手抚上火辣辣的脸颊,比起疼痛,此刻脸上翻腾的更多是屈辱。
她想起前世最悲惨的时候,王今澜明里暗里再怎么折辱她,还未敢上手掌掴她。
重活一世,她姑母还在,她有个当郡王妃的干娘,有一年进账万两银子的产业,有一队听她调遣的兵马。
可是今日,在她自己的地方,被人当着仇人的面一巴掌扇到地上去。
她重活一世做了那么多努力,换来的就是一巴掌吗?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那些人要步步紧逼,为什么她的仇人可以耀武扬威,而她却要一避再避?
徐复祯气急攻心,“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水岚又是一声惊叫,忙不迭掏出帕子给她擦拭。
徐复祯却摁住了水岚的手。
“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水岚下意识答道:“今日是十月初六。”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再过十日是小姐的生辰。去年小姐的生辰过得多热闹呀!今年没有人张罗便罢了,还要挨上那么一记毒打……
水岚又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十月初六。
徐复祯若有所思。
前世盛安十年她没过上生辰,因为宫里的吕贵妃在她生辰前一天殁了,皇帝为了吕贵妃罢朝三日。姑母也不好给她做生辰,只低调地让厨房给她做了碗长寿面。
今天是十月初六,还有九天的时间。
徐复祯从水岚手里接过帕子,吩咐她:“让锦英别管南昌府的事情了。你让她现在立刻去打听一下周家那个大公子的行程。”
……
周家大公子周遨好雅音,每日下衙必到流光阁赏乐听弦,十月初六这日也不例外。
待他进了雅间,侍婢上前替他除下外袍挂在楠木衣架上,又低着头退了出去。
周遨舒展地倚卧在榻上,品了半盅香茗,那乐声竟久久未响。
他不由瞥向雅间西边的重叠幔帐——流光阁的乐伎技艺深得他心,长得却不可他意。周遨遂命她们在绡帐之后演奏,婉转乐声透过层层青绡纱帐,反倒更有韵味。
可是此刻,纱帐后头静悄悄的。
周遨正狐疑着,忽然那纱帐后头响起一阵空灵婉清的箜篌乐音,像是指尖不经意地在那排琴弦上划拉而过,有一种缭乱的动听。
“是谁?出来。”周遨坐直了身子。
轻纱幔帐徐徐掀
起,一个身着素衣的年轻女郎从缓缓走了出来。
周遨见过的美人无数,却很少有能将素色衣裳穿得好看的。
眼前的女郎身着一袭素白缎衫,只腰间系了一条葱绿色绦带,压住了乘风而去的翩跹之感,整个人清冷得像一株濯雪的芝兰,只是唇色稍嫌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