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遨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人:“……徐姑娘?”
他抚掌而笑:“姑娘消失的这些时候,可知道有多少路人马在找你?没想到徐姑娘一现身,倒是先奔着在下来了,莫不是想跟在下续一段……”
周遨忽然停住了话头。她现在这个样子太纤薄了些,他喜欢丰腴的。
徐复祯对他话语的冒犯置若罔闻,开门见山道:“我要见皇后娘娘。”
周遨浓眉一挑:“皇后娘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见不见我,由皇后娘娘说了算,也不是你来决定的。”
徐复祯走到他面前,自袖中甩出一方紫檀木函,正落在周遨面前的几案上。
周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执起那方木函正准备打开一看,却听得徐复祯又道:“要不要看里头的东西,周公子最好先回家问一问令尊。”
周遨闻言愠怒。要是做什么事还要回家跟父亲商量,与黄口小儿何异?他可是堂堂从四品郎官,她这是看不起他呢!
他抬头乜向她,却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周遨反而笑了出来:“怪道我祖父说你是可用之才,今日一见,倒是信了七分。既如此,在下便做一回信使。”
徐复祯神色仍是淡淡的:“既如此,便有劳周公子了。明日卯时,我还在此处恭候公子佳音。”
周遨脸色一变,指着窗外西沉的斜阳:“徐姑娘要不要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徐复祯却道:“我这是急事,皇后娘娘见了,不会怪罪公子入夜叨扰的。再说了,你们周家进宫不是跟吃饭一样简单吗?”
周遨哑口无言。
翌日卯时,周家的车驾将徐复祯接进了宫里。
周皇后虽然背靠周家,然而膝下无皇子,很受吕贵妃的打压。吕贵妃是五皇子生母,父亲又是吏部尚书,还颇得圣心,可以说是皇后的劲敌。
前世吕贵妃毫无预兆的薨逝,令皇上悲恸之下彻查了一番后宫,最后证实吕贵妃确实是在睡梦中猝然离世,并无外力。
徐复祯走了一步险棋,决定借吕贵妃之死向皇后纳投名状。
她在那木函里放了一张短笺,写了一道关于吕贵妃的密谶。
与她预料的分毫不差,皇后此时正苦于无法对吕贵妃下手又欲除之而后快,所以一看到那张短笺便立刻宣她进宫。
十月十五,吕贵妃于梦中猝然离世。
皇帝大悲,罢朝三日。有言官以僭礼为由上书反对,被杖责三十。
皇帝疑心贵妃之死有人加害,在后宫中彻查了整整半个月,并无所获。
十一月二十,皇后宫中册封了一位正五品的徐女史。
年仅三岁的五皇子的去处成了一个问题。
皇后既不想认下这个母族强大的皇子,更不想让别的妃嫔捡了漏。
徐复祯却让她按兵不动。前世登基的不是五皇子,他的去留并不重要。
皇后已年过四十,不太可能再有子嗣。周家竟扶持一个才干并不出众的文康公主,而不是帮皇后物色一个好掌控的皇子,实在是令徐复祯费解。
她劝皇后把四皇子过继到名下。
四皇子的生母本是个宫婢,母凭子贵得封嫔位,亲自教养着四皇子,没个由头如何把他过继过来?
徐复祯只让皇后安心等待。
十二月,五皇子过继到李贤妃名下。
盛安十一年二月,四皇子的生母瑞嫔病逝,五岁的四皇子过继到了皇后名下。
经过这两件事以后,皇后便颇为信服徐复祯。
盛安帝痴迷修道,皇后受他的影响也极为信道。她听说平霄宫的鸿钧道长曾欲收徐复祯为徒,更有些觉得她有道门仙根,平时竟事事依着徐复祯的意见来。
皇后并不亲近四皇子,对他的教养,也一并扔给了徐复祯。
徐复祯见四皇子自幼丧母,再过一年还要丧父,与她的经历颇为相似,不由起了怜惜之心,平时教导他更处处上心。
她虽然在京城露了面,可是从不离宫,只在年节命妇进宫时见上徐夫人和郡王妃几面。
文康公主倒是时常进宫,可是徐复祯次次都避开她,既不问安,也不见礼。
文康公主对此大为不满。然而徐复祯作为皇后最为倚重的女官,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她能随意责骂的徐姑娘,她再不悦,也只能悻悻作罢。
徐复祯从前病中缠绵床榻,只觉得时日分外漫长。可自进宫之后,每日教养着四皇子,又要应付皇后的差事,日子便如白驹过隙般悄然流逝。
她借着前世对宫里的丝缕记忆一步步地筹谋规划着,终于来到了盛安十二年的春天。
此时,距她上回与霍巡分别已过了整整两年。
第73章
去年腊月才开始下雪,一直下到今年正月末才渐渐止住。
然而二月初便续上了淅沥的冷雨,落在将化未化的积雪上,泛起浸透骨髓的湿冷。
皇宫的地龙通往每一间殿阁,烧的也是热气逼人、蕴着幽芬的瑞炭。然而许是因为宫室敞阔的缘故,徐复祯总觉得皇宫有种说不出的寂冷。
这是她在皇宫过的第二个冬天。
徐复祯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喜欢宫里的生活,然而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早已学会如何顺应逆境。
卯正三刻,正是寒气料峭之时,徐复祯已经带了四皇子坐在案前读书。
四皇子今年六岁,按制七岁才开蒙,所以还没有蒙师。然而这一年多的时间,徐复祯已经带他通读了一遍《急就章》、《千字文》。
徐复祯对他很严格。平时卯正时分便要求四皇子起身读书,因天寒的缘故,许他多睡了两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