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他微微侧头看向静悄悄埋头站着的宫人,冷道:“出去,再煎一碗药来。”
宫人如蒙大赦,忙不迭行礼退了出去。
谢珩看着沈苓脸色苍白披散着头发坐在那,唇瓣紧紧咬着,满脸厌恶之色,突然觉得胸口闷堵,有些恍惚。
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跟她不应该这样。
那些话像是无数根针,将他刺地体无完肤,他心中有怒,可看着她红着眼圈,委屈又愤怒的样子,便只剩下害怕。
沈苓骂了几句没听到回应,她似乎很快冷静下来,别过头不说话,再也不看谢珩一眼,只是眼泪却止也止不住,顺着脸颊聚在下巴尖,又滚落被褥上晕成一团。
她恼羞成怒的用手狠狠擦掉,一下又一下,眼泪却依旧不听话的流,心中酸涩难忍。
谢珩坐回床侧,掰过她的身子,想替她擦眼泪,沈苓却以为他又要强迫她做什么,于是啪的一声拍落了他的手,满脸泪痕戒备的看着他。
这样的情形就像一柄剑将他扎透,他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信他一点,“你怎么就不能信我几分呢?这件事是我疏忽不错,可确实不是我的命令。”
“那日传话的人已经被我剥皮凌迟,你还想要怎样报复,你告诉我,不要厌恶我,好吗?”
说到最后时,他的话甚至带上了几分祈求的意味。
沈苓没有说话,可那声冷嗤却轻而易举传进他耳朵里。
谢珩闭了闭眼,心中翻涌的情绪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恼怒,害怕,恐惧,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沈苓看着他变化莫测,阴云密布的脸,心头莫名弥漫出一股快意。
两人一句话都不说,谢珩就这么看着沈苓,而沈苓则是重新躺回被窝,给他留了个背影。
良久,送药的霞光回来,谢珩才站起身,盯着她的后背道:“我改日再来看你跟孩子,乖乖喝药。”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沈苓才坐起身,抿了抿唇看向霞光。
“我昏迷了多久?”
霞光把药碗送到沈苓手中,脸上的神色颇为后怕,“娘娘,您昏迷了整整两天,好在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沈太医和禾穗姑娘又医术高明,才将您从鬼门关拉回来。”
沈苓将药喝了,闻言也是松了口气。
好在还活着。
“孩子呢?”
霞光道:“大皇子早产,身子弱,沈太医和其他几个太医寸步不离照看着呢。”
“雪柳姑娘也守在那。”
“不过娘娘放心,沈太医说大皇子不会有事,精心养着过两个月就好了。”
沈苓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她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很复杂,说不上喜欢,却也不讨厌。
只是到底是怀胎十月鬼门关里走一遭生下的,听到他没事,心中也松了口气。
“把他抱来。”
“是,奴婢这就去。”
过了一会,奶娘抱着孩子,雪柳和沈太医一起过来了。
沈太医给沈苓把脉看诊,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气血两虚外,又交代了几句,便退到一旁。
雪
柳熬了两天,在沈苓和大皇子之间来回跑,此时眼下青黑,满脸疲惫。
看到主子没事,她几日来的担惊受怕终于一扫而空,红着眼道:“娘娘,您吓死奴婢了。”
沈苓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我的错,让我家雪柳担心了。”
“去好好睡一觉,我这里没事了。”
雪柳吸了吸鼻子,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
奶娘岁数不大,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子,模样憨厚老实,也很有眼色。
她把大皇子抱到沈苓跟前,恭敬道:“娘娘,殿下很乖,刚刚睡醒,您要抱一会吗?”
沈苓颔首,接过了奶娘手中的孩子。
襁褓中的孩子小小一团,皮肤有些发红,脸上有一小层胎毛,乌溜溜的眼睛正看着她。
“……”
怎么这么丑。
她叹了口气,奶娘便知道了她的意思,于是小心翼翼奉承:“娘娘,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长长就好了。”
“您和陛下模样都好,大皇子日后肯定是俊俏的小郎君。”
沈苓想了想也是。
她长得不差,谢珩虽然虚伪惹人厌,但外表却极具欺骗性,不然也不会有“玉郎”这一称呼。
初为人母,她哪怕不懂怎么养育,也不该嫌弃才是。
她抬手碰了碰孩子的小手,指头就被紧紧攥住,力道居然不小。
心底霎时一片柔软。
沈苓看着孩子的脸,忽然想起来名字的事,于是问道:“陛下给取名了吗?”
霞光摇了摇头道:“娘娘生产的第二日,陛下受了惊吓,病情加重……不能说话了。”
不能说话,手也动不了,那就是还没来得及取。
正合她意。
她想了想,看着霞光道:“单名昱,‘日以昱乎昼’,寓意着如朝阳初升,德行昭彰。”
他叫沈昱,而不是谢昱,亦或者司马昱。
……
王桓两氏倒台后,西府兵兵权被收归皇室,最后被拆成两部分,一部分到了长公主手中,另一部分则在司马佑那。
谢氏出乎意料的没有争夺,甚至在清算两氏时求了情,最终王桓两氏家主判凌迟处死,嫡支男眷皆斩首示众,庶出和旁支流放岭南。
除太后和皇后外的女眷,皆入奴籍,充教坊司。
自此“王与马,共天下”中,煊赫数百年的王氏,终于倒台落幕,受牵连的大小士族多如牛毛,半个月下来就被清算干净,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