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能死。
沈苓拼命攒着一口气,指甲紧紧抠着被褥,折断渗出鲜血都毫无知觉。
终于,当她再也使不上力时,身下徒然一轻。
窗外积雪压断梅枝的脆响与婴儿初啼同时响起,沈太医捧着襁褓的手微微发颤:“是位小皇子。”
沈苓眼角的泪滚进枕被,用力睁开眼。
这一睡,还不知能不能再醒过来,她起码要看一眼她的孩子。
她强撑着,看到了红色襁褓里的孩子。
闭着眼,皱皱巴巴,哭声嘹亮。
沈苓想抬手碰碰他的脸颊,却眼皮一沉,昏睡过去。
乌骓踏雪停在殿门外,陈漾打了一夜的仗,正疲惫不堪的坐在门槛上打盹儿,听到马蹄声后立马握紧长枪站了起来。
只见来者甲胄已脱,一身玄色大氅,长发被金冠高束成马尾,昳丽的面容上沾着点干涸的血迹,通身气度沉冷凌厉。
原是那高高在上的谢氏嫡子。
陈漾不喜欢谢家人,她握着长枪挡在门中间,语气颇冲:“谢大人不去处理政务,来后妃的宫殿做什么?”
谢珩翻身下马,目光落在陈漾身上,语气淡淡的:“宁昭贵妃是我堂妹,谢某来探望一二,有何问题?”
陈漾冷笑一声,拒不让路:“外男不得私见宫妃,谢大人不知道吗?”
谢珩透过殿门,朝庭院看了一眼,忽然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他心中焦急,不想跟她在这辩驳,于是皱眉道:
“飞羽,把人拦住。”
飞羽自房檐落下,提剑冲向陈漾。
谢珩则大步流星的进了庭院。
晨光微熹,寒风刺骨。
他刚走到庭院里,就看到太医鱼贯而出,各个眼底青黑。
谢珩迎上前去,看向沈松青问道:“怎么样了?”
沈松青没好气的瞥了谢珩一眼,眼神里满是鄙夷。但上官的话他焉能不回?
他冷着声音回:“怎么能不好呢?贵妃娘娘吉人天相,可不是谢大人说要弃就弃的。”
谢珩愣了一瞬,他看向其他几个太医,那些人虽态度恭敬,可细细看来,眼底也含着嘲讽之色。
他内心涌现出一股恐慌,单手抓住了沈太医的肩膀,神色沉冷的逼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苓娘如何了?”
沈太医一把抚开谢珩的手,嘲讽道:“谢大人何必在这演戏?不是您叫人来传话,说弃母保子的吗。”
谢珩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
他呆愣在原地,几息后阔步走向寝殿,衣袂被风卷起,划过焦急的弧度。
沈太医冷哼了声,暗骂一句虚伪,转身出了殿门。
……
沈苓做了一个梦,梦到十岁那年,她为了取卡在树上的风筝失足落水。
冰冷的湖水浸泡着她,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和她在水中对视。这人衣着古怪,神色奇异,就像是…在看蝼蚁。
紧接着,这女子像柳絮一样化作一团白色,钻进她的额头。
沈苓拼命在水里挣扎,想把她从脑海里弄出去,却一点点向水下沉去。
窒息感传来,她喘息着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梦。
浑身冷汗。
暖融融的日光落在身上,她微微侧头,看到了床侧的谢珩。
混沌的脑海突然就清醒起来,生产时的事历历在目。
他让人来传话,弃母保子。
沈苓目光倏地冷了下来,她将手从被窝里抽出来,半坐起身,费力地推了他一把。
谢珩被惊醒,他抬眼看向床榻,就见沈苓冷冷地看着他,浅色的眸子像浸泡在寒潭里的琉璃珠。
这目光刺得他几乎不敢和她对视。
内心一阵钝痛,愧疚感像是要把他淹没。
他压下心底的感受,想着等她情绪冷静了再解释清楚,遂温声道:
“你终于醒了,我……”
“啪!”
“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右脸一痛,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的话。
第142章 罗衣犹裹去年寒二合一
这一耳光沈苓用尽了力气,震得手掌发麻。可心中的愤怒和悲戚却依旧萦绕不去,像是扎根在了血肉里,堵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一旁的小喜子和霞光战战兢兢压低脑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生怕谢珩一怒之下挖了他们的眼睛。
暮色透过雕花窗棂斜切进来,将谢珩半张脸浸在阴影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许久后他站起身,从一旁的案几上拿来已经不烫的汤药,重新坐回到床侧,揽住了沈苓的肩膀,强行让她靠在怀里,“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先喝药,你很虚弱。”
沈苓心中一阵恶心,即便弃母保子不是他的主意,可来传话的人却是独属于他的黑鳞卫。若不是他平日里表露过此等想法,对方怎敢私自前来传话?
说到底还是他有过这样的心思。沈苓心中根本不信他管束不好自己的属下。
沈苓不耐烦的挣扎,搂着她肩膀的手却纹丝不动,将她牢牢禁锢着。
药腾着白雾,谢珩舀起一勺抵在沈苓唇边,玉匙磕到齿关,她一把掀翻了药碗,“你把我当什么,豢养的宠物?生子工具?还是解决需求的玩物?我真的,万分后悔去岁中秋向你求助。”
“说不定嫁给王晖做继室都比被你折磨利用的强。”
“你现在在这装什么情深义重?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真的很让人恶心?”
谢珩站起身,将空了的药碗重重放下,突兀的声响让沈苓睫毛一颤,肩膀下意识轻颤了下。
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正慢条斯理抚平清理沾了褐色药汁的衣摆,嘴唇紧抿着,脸色难看至极,显然是正在强压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