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苓跪在最后面,细细听完了圣旨。
果不其然,这奉圣旨是关于谢三爷的,明面上说得好听,说念在他常年镇守边关,如今年过三十,却子嗣稀薄,特准暂卸骠骑大将军一职,新任正一品大司马,于家中修养一年。
明升暗降。
谢苓暗道,这是为了削谢家的兵权。
一年时间,够做很多事了……譬如,往军中安插奸细。
谢苓能想到的,谢家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谢老太君领了旨意,便命小厮送客。
孙良玉笑眯眯躬身一礼,转身离开了。
谢苓站在后侧面,余光瞥见孙良玉挂着笑,嘴唇微动,暗骂了句:“老虔婆。”
她抬眸看向谢珩。就叫见他面无表情看着孙良玉的背影,与寻常别无两样。
可她分明看见,谢珩的唇角微不可查地扯了下,透着讥讽。
……
送走孙良玉后,谢家人也再无心情行宴,谢老太君交代了谢三爷几句,便由侍女扶着回念春堂歇息。
她一走,谢家其他人也都陆续离开了。
谢苓也带着元绿和雪柳回院。
*
天色黯淡,谢府各处都点了灯笼,方便各院的主子活动。
谢苓要回留仙阁,就要穿过一片花圃。
虽是十月,但谢府财力雄厚,让本应枯败的花圃内,依旧开着姹紫嫣红的花儿。白日路过时,还能看到蜜蜂蝴蝶纷飞,让人恍然到底是秋还是夏。
夜晚的花圃安静许多,花儿的颜色看不太分明,仅有袭人的香气萦绕不散。
谢苓正指着一朵名为朱砂红霜的菊花,同元绿和雪柳说话。
“这花极难培育,一株值千金,一般来说都种在花房里,没想到这谢府如此财大气粗,在花圃了种了一大片。”
雪柳惊道:“白日路过时我还当是老家那种漫山遍野都有的菊花呢,居然这么贵!”
元绿在谢家待得长些,笑着说道:“我听谢夫人院里的玉棋姐姐说过,这些花是谢家主专门为谢夫人栽种的,只因谢夫人尤爱菊花。”
雪柳“哇”了一声:“谢夫人和家主,可真是伉俪情深啊。”
谢苓点头,但笑不语。
伉俪情深不一定,她可知道谢家主虽不纳妾,却在不远处的胡槐巷里养了个貌美如花的外室。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不知怎得就说到了谢珩。
雪柳左右看没人,压低声音道:“小姐,你说二公子明明一副神仙样,怎么让人看着害怕呢?”
元绿思索了一番后,不确定道:“可能是二公子眼睛太冷了,有次我不小心偷偷看到他虽然在笑,可眼神冷得吓人,怎么说来着,”她挠了挠头:“对了,皮笑肉不笑!”
雪柳双手一拍道:“对!元绿说得对,就是那双眼睛,看着可冻人。”
谢苓无奈笑看她俩背后分析谢珩,刚想让二人慎言,就看到花圃外的凉亭里有个长身玉立的背影。
一眼就看出是谢珩。
雪柳和元绿,还在一旁说得起劲儿,从谢珩的长相、性子,到婚嫁问题。
雪柳道:“二公子到十一月十五就及冠了吧,怎得还不定亲?”
元绿道:“是啊,也没听说相看哪家的女郎。”
二人齐齐看谢苓道:“小姐,你怎么看这事啊?”
“……咳”
谢苓没来得及捂二人的嘴,也不知道谢珩听了多少,只好掩唇轻咳。
“咳咳。”
元绿没懂,以为谢苓受了凉,紧张道:“小姐,你冷吗?”
雪柳反应快些,顺着谢苓的视线看到了凉亭里
的背影。
她赶忙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元绿,用眼神示意。
元绿这才反应过来,吓得小脸发白。
谢苓有些尴尬,但她要出花圃,不可能绕开凉亭,便硬着头皮走过去。
“堂兄安。”
她乖顺行礼,站在凉亭之下仰头看谢珩。
谢珩正拿着长剑垂眸擦拭,听到谢苓的声音,他转过身淡淡“嗯”了一声。
擦拭好宝剑,他将剑收回剑鞘,抬眸看着谢苓道:“明日你随我去拜见兰璧先生。”
兰璧先生?如果没记错,这人如今年二十有五,八九年前是名满天下的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一支破阵舞名动天下。
谢珩这是……想让她拜兰璧为师?
谢苓想着,便问道:“堂兄,是带苓娘去拜师吗?”
谢珩道:“嗯,兰璧先生乃八雅翘楚,你拜她为师好些。”
看来是辞退了之前两个女先生。
那就是说,谢珩抓到了阳奉阴违的人。
她咬了咬唇瓣,小心翼翼道:“敢问堂兄,女先生之事,是何人所为?”
谢珩沉默了一瞬,想起罪魁祸首,漆黑的眸底划过冷色。
此事他岁虽查出来是何人授意,但这人的目的却并不清晰。
他道:“此人身份特别,不好叫你知晓,”
谢苓也颇有眼色得不再多问,而是抿唇露出个浅笑,向谢珩道谢:“苓娘在此谢过堂兄了。”
“堂兄,咱们明日何时出发?”
谢珩道:“辰时。”
“是,堂兄。”谢苓乖顺应下。
“回去吧。”
说完,谢珩便走出凉亭,率先往前走,谢苓带着两个侍女,安静跟在后面。
谢珩腿长,步子大,走得快些,不一会就跟谢苓拉开了四五步的距离。
谢苓仰头看他肩宽腿长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一句话:“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谢珩的样貌,也太过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