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走出去十来步,他调转马头,看向窗内露出半张玉容的谢苓,扬声道:“苓娘子,你就收着吧。”
“还有,等我挣了军功回来,定不再叫你受委屈!”
说完,他不敢看谢苓的神色,一夹马腹离开了。
谢苓放下帘子,看着被雪柳拾起来放在小几上的木盒,挑了挑眉。
这少年人的感情,可真是…热烈又纯粹啊。
她抬手拿起木盒,打开了上面的锁扣。
盒子里是个精致的玉瓶,取下瓶塞,便能闻见一股浓烈的药香。
哪怕她不太懂药理,也闻得出这是好东西。
将瓶子放回去,她重新盖住了木盒。
好东西是好东西,但不能乱收。
一旁的雪柳也看出了点门道,她啧啧两声,小声道:“小姐,这余有年看起来有点傻。”
“但人还蛮好的。”
谢苓笑着认同:“的确不错,只可惜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雪柳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她是一定要进宫的。
余有年即使再好,也与她无关,更何况少年人的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哪天他遇到真正的心上人,就不会再喜欢她了。
主仆两人在马车内坐了许久,队伍一点点前进,直到半个时辰后,被轮到她进寺院。
一进去,便有僧人引着她和雪柳去祈福台下。
祈福台很大,高一百零八阶,除了皇帝太后,以及朝中几个重臣,其他人是不能上去的。
其余人按照身份,会在祈福台下站着,等皇帝祈福时,要一同跪拜。
谢苓的所站的位置在最外层,离谢家其他女眷很远。按道理她是应当跟谢家人站在一起的,但因着谢灵玉的事,谢夫人十分忌恨她,却又不能动手,于是便彻底无视了她。
谢苓倒也乐得自在,毕竟站的越前,规矩越多。
她仰头看着高台之上的众人,视线瞬间就锁定了谢珩的身影。
人群之中,谢珩的身形格外显眼,他穿着绛纱二梁进贤冠服,腰间的绯色绶带随风飘动,身姿挺拔如松,阳光似乎都格外偏爱他,在他身上笼了一层金色的纱。
他就那么站在那,望向祈福台下的目光冷淡漠然。
若不是他穿着官服,几乎会以为他才是大靖的天子。
而他身旁真正的皇帝司马佑,则平庸太多。
体形瘦弱,身量也不如谢珩高,通身气质阴鸷。
想起上一世这皇帝做的荒唐事,以及对她的暴虐行径,谢苓眉眼微沉。
总有一天她要亲手把这狗皇帝拉下龙椅,叫他也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平复下起伏的心绪,她看向梦里那个差点被皇帝砍了的会稽王。
会稽王乃先帝三子,年过三十,是当今圣上的兄长。按照旧例,藩王无诏不得私自入京,但今年叛军太多,再加上会稽王麾下有支上万人的军队,皇帝怕他留在封地会圈地为王,于是打着让会稽王进京述职的幌子,想把他扣在京城。
会稽王麾下那支军队,追溯起来是他母族卢氏留下的,先帝就没能收回来。
梦里她见过会稽王几年,依稀记得他长相和皇帝不大像,身形更魁梧些,浓眉大眼,五官锐利,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传闻中的性子也是宽厚正直,对皇帝忠心耿耿。
但谢苓上辈子在宫里听到过一些秘闻。
譬如会稽王喜好美人,但不纳妾,王府后宅只有一正妃二侧妃。
他的那些美人有掳掠的,有自愿的,皆被他养在庄子上。
并且他留在京城后,会和皇帝几番斗法,甚至将朝中大半朝臣都收入麾下,夺位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惜她死之前,会稽王都还未成功。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旁边有人说祈神台上准备就绪,就差僧人抬来在佛前供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金鼎。
谢苓不免有几分紧张,她垂目敛容,袖中的指甲紧紧攥着,默默等待。
几息过后,她听到身后有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回头一看,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太监,提着衣摆连滚带爬朝祈神台上奔。
“这是怎么了,金鼎怎的没抬来?”
“估摸着是出了什么岔子。”
“这几个小太监,性命怕是难保。”
“……”
周围人窃窃私语猜测着,谢苓站在人群中,娴静乖巧。
一旁的中年妇女打量着谢苓,觉得她颇为眼生,模样却生的极好,于是起了打听的心思。
往谢苓跟前挪了几步,她低声道:“你是谁家的女郎?”
谢苓抿唇浅笑了下,礼貌回道:“是谢家的。”
那妇人一听,再结合谢苓所站的位置,便猜测到眼前的女郎并不受谢氏重视,于是眼珠一转,起了心思。
这姑娘跟谢氏沾亲带故,若是能让她儿纳了做妾,倒也是一桩美事。
“好孩子,我看你合眼缘的紧。”
“可有婚配?”
谢苓正聚精会神注意着祈福台上的动静,被旁边的妇人缠的有些烦。
她随口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那妇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话,见谢苓态度冷冷,并不尊重长辈,于是来了脾气。
她冷哼一声,讥讽道:“一个不受重视的旁支也敢在老娘面前耍威风。”
“跟你搭话是给你面子。”
“给脸不要脸。”
这妇人言辞粗俗,谢苓闻言皱了皱眉,冷冷瞥了一眼她,说道:“是,您说得对。”
“那就劳烦您别给我这个面子。”
妇人一听,谢苓这是让她住嘴的意思,顿时更气了。
正要骂谢苓,周围忽然传来一阵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