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趁天不大亮,偷偷离开凌霄派。
按理说,如果她足够狡猾聪明的话,她就该日日泡在大孤山圣泉内泡个十天半个月,养好了伤再走。大孤山圣泉可是多少江湖人趋之若鹜的修炼圣地,池子里泡一天等于大半年的苦修,怎么想都赚大发了尤其她体内残余的同心蛊蛊毒还未清除干净……可只要一想到这是困住她的囚笼,她竟一刻也等不了了,说走就走!
江铃儿囫囵收拾一番,抄起一早备好的包裹便悄默声出门,没想到甫一打开房门,一道人影像座山似的豁然倒了下来!
恰好就仰躺在江铃儿鞋边,捂着后脑勺轻嘶着。凤眸因吃痛泛着一层水光,如玉的俊容上还有未褪的酒醉的熏红,包括额上遭受重击还未褪去的红痕……
此人正是臭流氓道士,裴玄。
“你……”江铃儿顿住,“你怎么在这儿?”
随即杏眼圆鼓鼓的,难以置信:“你不会……在我房门外守了一夜吧?”
准确说,是宿醉了一夜。
昨夜他费了半天的劲好不容易将人拉扯进房门,等出了屋,酒意又涌了上来,竟然倚在房门口就睡了过去。
江铃儿正想着要不要将这人敲晕了再走,年轻道人不过拧着眉嘟囔了两声,居然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江铃儿:“……”
江铃儿俯身定定盯着年轻道人一张熟睡的俊美白皮半天,摇了摇头:
“……真是醉得不轻。”没救了这人。
想来自打在青石镇见裴玄第一面起,这厮不是一副吊儿郎当没睡醒的样子,就是现在这样宿醉的死样,现在想想……他从来就没清醒过吧?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很快消弭无形。江铃儿随即紧了紧背上的包裹,抬腿毫不犹豫从年轻道人身上跨了过去,扬长而去。
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人,这厮是醉是醒,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江铃儿走得心安理得,可没过多久就笑不出来了。
熟悉的被窥探的感觉又来了。
又来了。
有人跟着她。
且无论她使出三十六路无踪腿亦或上蹿下跳藏匿于廊檐或者假山内都甩不掉身后人,身后人似乎并不怕她察觉,始终与她相持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江铃儿终于忍不住停住脚步,转过身去,甚至有些泄气地瞪着来人:
“喂,又是你,你跟着我干什么?”
跟着她的人,果然又是阴魂不散的裴玄。
“我是很感念你带我上大孤山不错,也感激你带我见到了小神仙……”说起这个,江铃儿明显一滞,上
下扫了一眼裴玄,无论如何还是无法将面前颓唐得好似一滩烂泥的年轻到道人和杨大郎口中意气风发的小神仙联系在一起。抿了抿唇,继续道,“可我们的缘分也止于此了……”
忽地,话锋一转,抱臂,下颚微扬,眯眼觑着他:
“怎么,难不成你看上本姑娘了?”
年轻道人站也没站相,闻言一顿,一面揉着因宿醉酸胀的眉骨,一面低低笑着,嗓音还带着晨起的哑:
“你可以这么认为。”
这下轮到江铃儿愣住了。
不过年轻道人随即懒懒打了个哈欠,凤眸湛湛睡眼惺忪,很快又道:
“好没道理,此山是我凌霄派、此路是我凌霄派、此路更是我凌霄派的,就这么一条路横竖都是走,怎么,只许你走,不许我走啊?”
江铃儿被噎住,脸色很差,方才的小插曲便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其实早在裴玄露出以剑鞘劈开山门那招后,江铃儿就知道这厮年纪轻轻,武功高深莫测,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方才一番猫追老鼠似的追踪堵截更验证了,自己连轻功都逊了他一筹。
与其说她躲着他避着他,不如说年轻道人始终维持着不紧不慢的距离,闲庭散步似的,逗她玩儿呢。
越是这样想着,江铃儿越是心气不顺,一张小脸好似沾了清晨的霜冷露气清冷俏白,藏匿于袖中的双手已然运气于掌心,是备战的姿态,警告他:
“我去意已决,你拦不住我的。”
她想着即便她很不想承认眼前人就是小神仙道长,他都已经是凌霄派的牛鼻子老道了,凌霄弟子人人唤他“师叔”,掌教真人还唤他“师弟”,辈分不低,肯定是和张良相、掌教真人无崖子是一头的,此番偷跑叫他撞见是她运气背,这厮吊儿郎当惯了,嘴上没个把门,说什么看上她是假,跟踪她才是真的吧。
裴玄听着一顿,却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两指揉了揉因宿醉一突一突的太阳穴,笑了:
“谁说我要拦你了?”
江铃儿闻言一愣,眼中有错愕: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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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假山后的亭台阁楼。
张良相张胥和无崖子真人负手而立,远远地望着嬉笑怒骂斗嘴的二人。
乍一看男俊女俏,真像一对璧人一般。
无崖子真人却是拧紧了眉:“我这个师弟不着调了一世,堂堂大丈夫居然和女子斗气,还是故人之女,成何体统!”
张良相沉凝的视线顺着无崖子真人的话穿过江铃儿,钉在身旁裴玄颀长的身姿上。
更早些的时候,他们见过一面。
下次再见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盯着江铃儿,跟上她,找到皇太子,带来见我。】
年轻道人闻言一言不发,与此刻嬉皮笑脸的青年简直像两个人,板正地像块木头,更像寒冰。转身即走,忽然又被叫住了。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