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你给她家属打电话,时离小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时离眨了眨眼,示意她能听到,她伸出手,无力又颤抖着朝护士伸过去。
正在拨电话的护士愣了愣,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犹豫片刻,将手机递在她唇边。
“嘟——嘟——嘟——”
电话被接通。
时隔多年,陈渡的声音再次落入她的耳畔,温暖又陌生。
“喂,周护士,我是陈渡。”
那一刻,时离忍不住泪如泉涌。
她哽咽着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音,可罢工多年的声带却不听她使唤,只剩下无声的抽泣。
几秒钟后,电话那头迟疑着问:“周护士,能听到吗?是我妻子出了什么事吗?”
他说,妻子。
时离泪流满面,偏了偏头,拼命地将嘴唇靠近手机话筒,病房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凝视着她。
“陈……”
“渡……”
她的咽喉像是被火焰灼烧,短短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那一刹那,电话那头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随之而来的是瞬间紊乱的呼吸声,沿着电话线传到她耳边。
时离咬了咬唇,拼尽全力,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不是说……无论如何……不会……丢下我……”
“你是……想……”
“食言……了吗……”
第16章
◎重逢【全文完】。◎
时离用尽全部力气说完这句话,沉睡了五年的身体到底支撑不住这样的情绪,再次罢工。
手机从她枕边滑落,她再也听不清电话那头迫切的声音,也听不清周围各式仪器尖锐的报警声。
她只是觉得好累,好累。
尽管心中再不情愿,她依旧陷入了沉睡。
五年来,时离的灵魂一直在奔波忙碌,阴间没有昼夜,鬼魂们不需要休息。
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睡了个觉。
这一觉就睡足了两天两夜。
再次醒来的时候,或许是傍晚,又或许是清晨。
橙黄色的光暖洋洋地洒在她的眼皮上,时离想要睁开眼,眼皮却好沉。
她依稀听到有人在床边交谈。
低哑的男声,强作冷静的语气,难以掩饰的慌乱。
“江主任,麻烦您再给我妻子检查一下好吗?您说她现在是睡着了,可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紧接着是淡然的女声,略带安慰的语气。
“放心,观察室里二十四小时的仪器监控着,时小姐的大脑活动已经恢复了正常,她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等休息够了,她自然会醒。我看你两天两夜都守在这里,要不先回家休息一下,如果时小姐醒了,我们会联系你。”
“谢谢您……但我在这里,心里才能踏实。”
女声未再多言,只留下一声轻叹,随后脚步声响起,伴随着门被带上的“吱呀”轻响。
床边的椅子被拉开,有人悄然在她身旁坐下。
一双微凉的手握住她的左手,轻轻带起。
温热的气息交织着浅浅的吻,轻轻落下,粗糙的胡茬摩挲着她,微微的刺痛。
他的双眼抵在她手心,长长的睫毛扫得她有些痒,下一瞬,她的掌纹里沁满冰凉。
时离心腔一恸,竭力动了动手指,轻轻接住那些冰凉。
刹那间,手心里的呼吸倏然一滞。
握着她左手的那双手骤然僵硬,仿佛被点了穴般,一动都不敢动。
时离拼尽全力对抗眼皮的沉重,缓缓睁开双眼。
视野里,一片暖黄色的光晕朦胧浮动,她眨了眨眼,微微偏过头去,终于看清了他。
好邋遢啊。
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乱糟糟的,眼底布满猩红的血丝,干裂的嘴唇满是死皮。
可即便如此,陈渡还是很好看。
时离几乎贪婪地用自己这双五年未曾睁开的眼睛看着他,努力地冲他弯了弯唇角。
他也在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色凝滞,如同陷入了某个无声的梦。
等反应过来后,他蓦地回过身去,摁响了床边的紧急呼叫铃。
没多久,带教医师、主治医师、实习医生……还有几乎全科的护士都涌进了观察室。
一大群人乌泱泱地围住了病床,给她做各式各样的检查,诊断的诊断,围观的围观,学习的学习。
实习医生们低低的惊叹声在病房里响起。
“我还没见过躺了五年的植物人能醒来的呢。”
“是啊,我听我老师说,这种概率是极低的,真没想到第一天实习就能见到这种事。”
“主任说,这个患者求生意志很强,所以才能醒过来。”
“她好幸运,我们也好幸运。”
“……”
光影里,喧嚣人群来了又散。
陈渡被隔绝在这熙攘之外。
直到医生和护士们的脚步声远去,观察室里重归寂静,他依旧静静站在几米之外,仿佛一座雕塑。
比起方才那些激动的医护人员,他似乎更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时离远远地、贪婪地看着他,想要把五年未见的他看个够。
良久,她抬起手,努力朝他伸了伸。
陈渡恍如隔世般回过神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一步步走近床边。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却半个字都吐不出。
时离抬手,轻轻抚上他面颊,指腹缓慢地拂去他满脸的冰凉。
“陈渡,好久不见。”
她笑盈盈看着他,如同初见时那般澄澈明亮:“你不要哭,我回来了。”
可陈渡依旧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