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马上就要彻底崩塌了。三人加快了向下游的速度,似乎在与那下降的水位线赛跑。
终于,三人赶在水道彻底坍塌前游出了那人为修建的砖石水道,一头扎进了广阔的水域,四周空间一下豁然开朗起来。
胸腔被水挤压得略感沉闷,随着水道的彻底崩塌,崩落的大块青砖将那本就窄小的洞口彻底堵死,只有零星的碎石从那洞口簌簌落出。身后再也没有一丝光线能照进来,视线逐渐被漆黑侵占。
“茯姐姐,阿钺哥哥,跟着花花走。”
鲤花花稚嫩而清澈的嗓音穿透河水落入耳畔,说不出的让人安心。
鲤鱼金红色的鱼鳍和鱼尾划过的地方流下了数道金色的轨迹,宛如漆黑夜空中启明的流星,这数道金粉闪烁的丝带在她身后笼合成一道星汉灿烂的光波。这是灵归在水中唯一能看到的亮色。
而嬴钺则手腕一个用力,将灵归从身后轻轻拉到身侧,随后放手,任由灵归的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向前飘。
透过薄如蝉翼的水泡,灵归因失去手上的控力而有些慌乱的眼神直直撞入嬴钺漆黑一片的眸底。
随后嬴钺伸手一揽控住了灵归的腰肢,就这么一手抱着她,一手拨水向前游。
“这水里有妖兽出没的气息,你最好别离我太远,我可不想你缺了胳膊少了腿。”
罩在灵归脑袋上的泡泡被流水撞得东歪西晃,连带着她眼中少年近在咫尺的面孔微微颤动着扭曲,只有那双眼尾微扬的桃花眼,在涟漪的中心显得越发深邃。
灵归猛然一下移开自己盯着少年眼睛看的视线,内心深处猛猛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灵归仿佛看到眼前冒出两个小人,喋喋不休地争论着:
黑色小人道:
“茯灵归,你和他只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的交易关系!他救你、保护你都只是为了让你解开他的封印罢了,”
白色小人道:
“可是你不觉得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吗?”
黑色小人怒斥:
“你堂堂大祭司,怎么能因为贪图美色而对一只来路不明的妖怪产生超出交易对象外的情感呢!”
白色小人辩驳:
“我对他只是由厌恶转变为没那么厌恶而已,你说的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
嬴钺看着灵归的脸色一会儿晴云万里,一会儿乌云密布,着实搞不懂这个古怪的巫女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还时不时地盯着自己的脸看,他被少女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索性腾出一只手来将灵归的脑袋掰正。
“看路,别撞到石头上。”
“……喔。”
溯游至此段河流,头顶不再是漆黑的石头,而是代以蓝绿色的水面,视线逐渐明朗。这里的水极清澈,波光粼粼地漾着秋波蓝的潋滟光晕,灵归觉得自己仿佛是游在一块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碧蓝玉石里。
哗啦啦——
拨开水面,三人终于从水中钻出来。
鲤花花和嬴钺有妖力避水,衣衫发肤都依然完好干洁。
而一旁的灵归就显得十分狼狈,除却被泡泡罩起的脖子以上的部位,余下的地方都被水浸了个透,裙子和外衫都呈半透明状紧紧贴在肌肤上。
这是个洞穴中的大水潭,数十条白练似的瀑布从四周的洞壁上高高落下来,激扬起数米高的浓白水雾,将整个洞穴笼罩在朦胧而旖旎的蒙蒙白意中。
这水潭幽蓝深邃,水平如镜,像颗镶嵌在深山中的蔚蓝宝石,像雪妖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睛,从外表上看去,很难想象这潭水下,竟藏着那样长的一条暗河。
深潭靠近岸边的位置,俨然漂浮着一片沉眠在青玉盘上的红色花苞,浮香绕于曲岸,姝影覆于清池。
这正是冥河莲,只是此时尚为白天,它们花瓣闭合着,酝酿着夜晚绮丽的盛放。
“我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灵归爬到岸边,走到一块巨石后,将湿透的衣裙脱下来,揪掉了缠在衣带上的墨绿水草,使劲拧巴两下,甩着衣服上的水珠。
随后她又将半干的衣服扔进竹篓里。
她的小竹篓其实算是个储物功能强大的小法器,是茯娘送与她的十六岁生辰礼,是茯娘卖掉了一个月积攒的草药,从中州的大城市里带来的。
她平日出远门时,旁的都不带,就带一只小竹篓在背上,干粮、衣物、法器、符纸全都一股脑儿的扔到里头。小竹盖儿一盖,里头便是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水也淹不进去。
她从前还在竹篓里带过一只小狸花猫,本想着路上能有个伴。没想到,出发不到一天,这只调皮的猫儿便把她的符纸都抓烂了,衣服当作了磨爪子的工具,干粮也偷吃了不少。
也不知道小狸花在家里过的怎么样,会不会又偷偷溜进炭火盆里把尾巴点着。
灵归颇为担忧地想着。灵归是个思维很发散的人,适合当个挥毫泼墨的诗人。
灵归一边想着,一边从竹篓里拿出一套干洁的衣服来穿上。
上身是水晴色的圆领衫和松花黄的绣花褙子,紫藤萝色的卷草纹印花灯笼裤,裤脚用银铛链束起来,轻盈又俏丽。
灵归穿戴完毕,将头发散开拿手胡乱梳理了两下,草草地扎起个清爽的侧麻花辫,随后将刚刚摘下的九蛊铃铛别回了腰间,背上竹篓从石头后面走出来。
嬴钺抱胸倚在石头上,又在百无聊赖地玩着发带上的银坠子,将那片小小的银叶抛起来又接住,再抛起来,再接住。
“换个衣服,怎么要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