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芝和昆莫相视一眼,合力推倒了最后一座白石塔。
轰然一声惊鸣,拉昂措上涌起深蓝色的漩涡,真正的拉昂措,浑身缭绕黑气,捧着一颗流着血泪的眼珠,从湖水中缓缓走出。
拉昂措来到白沙之眼,击碎了那坚不可摧的白石,白石的碎片四处飞溅。
他从一片白石废墟中,找到了湘湘的另一颗眼珠。这两颗眼珠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上,好像在温柔地看着他。
天亮了,雪山的第一缕曙光,轻盈地落进湘湘的两颗快要流干泪水的眼珠里。
“金沙的那颗水晶球,是湘湘的种子。只要找到金沙,将湘湘的眼珠放进水晶球里,湘湘就能复活。”
拉昂措虔诚地捧着她的眼珠,他化作一片水雾,俯冲下白沙山,追向老祭司。
微光破晓,雪岭皑皑,彼时日照金山,神圣巍峨的金色雪山连绵起伏,如神明的骨骼。
风抚芦荻,哗啦啦的声音渐起。白沙湖畔茫白藏绿的芦苇荡里,雪白的牦牛群沿着湖岸奔跑,沉稳疾速的蹄踏声,震碎雪湖清晨的静谧。
“牦牛啊牦牛,请你们再快些!”
金沙趴在牦牛背上,两只被吹得通红的小手紧紧抓着牦牛墨黑如玉的角。
“快啊!快啊!带我去天葬台!”
金沙不停地回头,她听到密集的马蹄声,她知道,抓她的人要来了,有很多很多。
嗖嗖——十几只羽箭从她身后射来,她趴下身子,紧紧贴在牦牛背上。羽箭擦破她的衣衫刺进几只牦牛的身体里。
那些箭上都有老祭司施下的法术,纵然是强壮的牦牛,也无法与之相对抗。
拉昂措来到白沙湖边,他大声喊:
“姐姐!求你告诉我!金沙在哪里!”
白沙湖水涌起涛浪,顺着浪花所指的方向,拉昂措飞快地追了过去。
乌芝和昆莫骑上了白马,也紧紧尾随。
湖畔的芦苇被染成了血色,在十几具牦牛的尸体的包围下,拉昂措捡到了金沙滚落在地上的水晶球。
金沙不在这里,剩下的牦牛们带着金沙,继续向天葬台而去。
拉昂措把两颗眼球放进水晶球里,很快,水晶球上破出一颗幼嫩小芽,飞速地长大,变成一株墨绿的竹子。竹叶轻轻摇晃,拉昂措看到湘湘,从幽绿色的雾气里走来。
“去救金沙!去救我们的女儿!”
湘湘顾不上重新获得身体的喜悦,她只一心担忧着她那被追杀的女儿。
她们赶过去时,满地的牦牛尸体,纯白圣洁的牛毛被血浸透。天葬台的十几层台阶上,鲜血如落水瀑布般一阶一阶洇染。
瘦弱的女孩正趴在台阶上,她的一只腿和一条胳膊被射断,血汩汩往外涌。她用自己的身躯往上挪动,想要爬到天葬台上。
无边的秃鹫正在天葬台上高高盘旋,像一团酝酿骤雨的风暴,它们凝视着往上爬去的女孩,悲戚地仰头啼鸣。
可老祭司的箭,已经对准了她。
咻的一声,箭已出弦。
“不要!”
湘湘凄厉地哭喊一声,飞扑过去。
她从背后抱住自己的女儿,长年累月被榨取眼泪,让她早就用不出一丝一毫的妖力。
利箭朝她的背后刺去。
一团水雾温柔地笼罩起湘湘,正如他们初见时,清泠的湖水温养她墨绿的长发。
“爹……娘……”
金沙用虚弱的声音喊着爹娘。
噗嗤一声,利箭刺破血肉。
冰凉的血液流下,流了湘湘和金沙满身。
湘湘不敢回头,她看到身边有无数冰蓝色的光点弥散,像某个夏夜里,拉昂措带她去看的雪湖上的萤火虫。
她听到拉昂措对她说:
“湘湘,金沙,你们要好好的。”
“我会化作雪山的风,溪流的水,草甸上的格桑花,永远陪着你们。”
“拉昂措!”
乌芝和昆莫眼睁睁地看着拉昂措被利箭贯穿,身体如春雪般飞速消融。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
昆莫怒不可遏地骑马上前,一拳将老祭司从马上踹到了地上,长剑直指他的咽喉。
只见随着拉昂措身体的消失,他体内那团黑气越来越大,飞上天空,那是一群数以千万计的蜃蝶,翅膀不断拍打出簌簌声,彩色的鳞粉如雨般落下。
“怎么会……怎么会……”
老祭司一边摇着头,一边后退。
“快去杀了金沙,杀了金沙,一切都会结束的,快去啊!”
“金沙,金沙!”
湘湘挣扎着站起,抱着浑身是血的女儿,一步一踉跄着往天葬台上跑。
几十个人蜂涌而上,冲向金沙,昆莫拔剑与那群人缠斗在一起。
而那蜃蝶群也俯冲向母女,乌芝飞身上前,挡在湘湘和金沙面前。
他看见蝶群幻化出狰狞的触手,像一只只吸血的水蛭,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团团包裹起来,紧接着,每个人的身体里都传来极强的剥离感,仿佛他们的生命在被一点点吸走。
那些人的面容肉眼可见地在衰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只用了片刻,就如八旬老人般身躯佝偻,头发花白。而老祭司,甚至直接被吸干了寿命,抽搐着死在了地上。
“不就是……吸寿命的妖吗……”
乌芝是唯一在蝶群中没什么变化的一个,他强撑着站了起来,露出抹嘲讽般的笑意。
他自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