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祭司又说:
“后来,白沙之眼渐渐干涸,我知道这是上天在责罚我没看管好神子。
我万分苦恼,直到我意外撞见了竹湘湘的秘密,我发现,她的眼睛是连接无尽水源的通道,她能救白沙之眼!”
昆吾咬紧了嘴唇,攥紧了拳头:
“老祭司假意同意湘湘和拉昂措的婚事,实则,他与蜃蝶做了交易,借这场大婚,挖去竹湘湘的眼睛,将她困在湖底的蜃蝶群中,拉昂措为了保护妻子,只能日夜与蜃蝶缠斗。
后来,老祭司在湖边建起九十九座白石矮塔,将湘湘、拉昂措和蜃蝶,都永远地封在了湖中。”
于是有了这首歌,昆吾新编的史诗。
【
小船儿荡啊荡,送她到了湖心上。
她要嫁给拉昂措,穿着艳丽如杜鹃的红裙,涂着鸽子血般的胭脂,明媚如日光。
小船儿荡啊荡,送她到了湖心上。
她以为,要嫁给忠贞不渝的爱情。可小船破裂,她落入的不是爱人的怀抱。
小船儿荡啊荡,送她到了湖心上。
她的眼睛被挖去,被困在泪水中央。左眼放在白沙之眼中,右眼沉沦于幽深的拉昂措。蜃蝶让她反复经历绝望,只为榨干她眼中最后一滴泪水,来灌溉白沙山的牧草。
小船儿荡啊荡,送她到天葬台上。
秃鹫啄食她的身躯,幼小的遗孀啊,从她的骨骸间取走她的种子,她问秃鹫,我的爹爹在哪里,我的娘亲在哪里,秃鹫它答不上。
】
“多么伟大而精明的决定啊!”
老祭司仰天疯癫般狂笑。
“蜃蝶原以为它们能操控我利用我,可它们也成为了我的棋子。
我用蜃蝶困住湘湘,用湘湘威胁拉昂措去对抗蜃蝶,而我,则将他们全部封印!”
“真是个十足的疯子!”
乌芝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可老祭司的眼睛,是在与蜃蝶达成交易的那个晚上变成白色的。
他以为自己能将蜃蝶玩弄于鼓掌,殊不知自己,早就被幻境迷眼,成了一把愚刀。
昆吾笑了:
“蜃蝶让他看到了错误的预言,让他一心要杀了金沙。我的阿翁昆莫将金沙收作继女,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杀死金沙,金沙又一次一次地从拉昂措里复活。这让他们更笃定了,金沙,就是妖魔的化身。
蜃蝶告诉老祭司,只要在金沙十四岁生辰那天,用涂满符水的银匕首刺入她的心脏,她就会真正地死亡。”
“所以,蜃蝶是要借老祭司的手,将新诞生的神女扼杀于摇篮。”嬴钺已然明了。
“老祭司要杀了金沙!我们要尽快回阻止他!”灵归惊呼一声。
阿九、嬴钺和灵归,以最快的速度,往白沙石部落的方向疾驰而去。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与此同时,拉昂措旁。
老祭司还在威胁乌芝:
“你开了封印,就会放了蜃蝶。届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会一起死。”
“你是个良善的人,你不会为了一只妖,而放出那群可怖的怪物吧?”
老祭司狞笑着。
“天快亮了,白沙山部落的子民啊,随我去杀了金沙,永绝蜃蝶之患!”
那群举着火把和兵器的人,他们只是迟疑的片刻,他们中的有些人或许发出的质疑和反抗的声音,可很快被兵甲碰撞声淹没。
他们浩浩荡荡地跟着老祭司走了。
他们明明听到了老祭司亲口承认下自己的罪行,他们明明清楚,老祭司诱骗湘湘、挖去湘湘的眼睛,甚至掐死无辜的幼女——
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让他们明白,这个道貌岸然的祭司真正的嘴脸吗?
可知道又如何?他们更在意自己的田地,自己的牦牛,自己的财富。只需要牺牲一个幼女和一只女妖,就能换来白沙山部落的安稳富庶,何乐而不为?
“别去!你们别去!他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金沙她是无辜的!”
乌芝无力的呐喊被风声吹散。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乌芝错愕地回头,看到那是站在他身后的昆莫。
“要不要推倒这座白石塔,是你的选择。我们犯下了不可挽回的过错,就算这湖底真的会涌出蜃蝶,那也是我们的报应。”
昆莫释怀般地叹了口气。
他想起自己那叛逆的儿子昆吾,他曾反复告诉自己,金沙的未来的雪山神女,老祭司才是被蜃蝶所欺骗的人。可他总觉得,昆吾一个小孩子,他能懂什么。他也成了老祭司那盲目的追随者中的一个。
“不,不会的。”
忽而,哗啦啦一阵水声,一道清冽澄澈的声音落在耳畔。
乌芝和昆莫同时抬头,先看到的,是那枚纯洁蔚蓝的冰凌印记,然后是那张坚毅的脸,和一副黑气缭绕、千疮百孔的身躯。
这显然是个虚影,仿佛能被风一霎吹散。
“拉昂措!”昆莫惊呼。
“我拉昂措,生来就是为了对抗雪山里的各种妖兽,千百年来,我始终在用自己的湖水去净化污浊的妖气,却不想,被你们误解成了……黑色的鬼湖。”
神子的双眼无限悲凉。
“蜃蝶,它们被装在我的身体里,只要我还活着,它们就没法为非作歹。”
拉昂措指了指自己镂空的腹部,像被巨虫啃噬殆尽的果实,黑而空洞。
“所以,请放我出去吧,让我救救我的妻子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