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归问她。
“你在这里,是因为你已经死了吗?”
“我是曾经的雪山神女。我千年前死于与沙漠蜃妖的决战。白沙山祭司留住了我的一缕魂魄,我徘徊于泰阴冥境边缘千载,只待千年后,能借神子血脉重生。”
空灵清澈的声音在三人耳畔回响。
“神子血脉?拉昂措?你就是金沙,所以金沙是拉昂措和竹湘湘的孩子?”
嬴钺双手抱胸,俯瞰那瘦削的、一袭西域繁袍、浑身戴满玛瑙玉石的女孩,眼中全然没有对神明的敬畏,像在看擦肩而过的普通人。
“那昆莫呢?昆莫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凡世的因果造化,你不该来问我。”
神女答,语气平和,波澜不惊。
“泰阴冥境的神魂,不能太深地牵扯进不属于自己的因果。”
“那成堆不腐的上千具尸体,和外面那个金沙,她们究竟是你,还是不是你?”
阿九被绕的头疼,索性直率一问。
“金沙是即将诞生的雪山神女,她将继承我陈旧的神魂,成为一位崭新的神明。”
神女笑答,可转而又露出愁容。
“蜃妖要随风沙而来了,在那之前,请一定要让金沙去天葬台,完成仪式,蜃妖能迷幻实境、蛊惑人心,请务必小心……”
她终究还是牵扯进了不属于自己的因果。
泰阴冥境的黑暗漫涌而来,吞没了神女的身影,神女最后挥出一道神力,将三人推出了泰阴冥境,推进了与白沙湖相连的暗河里。
凡人之力终究无法对抗大妖,部落勇士们的箭筒里没剩下一支箭,锋利的刀刃也都弯折着插进地里。嬴钺将剑指向昆莫,问他:
“拉昂措和竹湘湘去了哪儿?你为什么要霸占他们的女儿,又为什么要一次次杀她?”
“无知而鲁莽的外来人,放了昆莫!”
苍老沙哑的声音从碉楼上传来。
“老东西,你会讲通用语?”
阿九眉尾一挑,金瞳上移,语气不满。
“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我如今两百四十五岁,我见过的妖比你们吃过的盐巴还要多。你们真以为,仅凭一身蛮横妖力,就能如此折辱我白沙山部落!”
老祭司的牙齿不全,讲起话来满嘴漏风,加上他的通用语带着浓烈的口音,这长长一段话,灵归、嬴钺和阿九愣是没听懂几个字。
“这老头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嬴钺挑眉,横在昆莫脖前的剑未退半分。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灵归忽然感觉浑身汗毛竖了起来。巫女的直觉告诉她,这神叨叨的老祭司,要开大!
下一瞬,他们看到老祭司将自己一颗灰白的眼球生生扣出,白色的血液从指缝涌流,他的眼球化作一枚白玛瑙,他将那颗白玛瑙投进高悬碉楼的白沙之眼中。
轰隆隆——白沙之眼开始转动,拱卫于白沙湖四周的雪山中卷起饕风魆雪,呼啸的疾风汇作漩涡般的风暴,向他们袭来。
乌芝在回到白沙山部落后,本想回到自己的房间。灵归和嬴钺的碉房在他的对面,他发现,正有一群人鬼鬼祟祟地潜进灵归的房间里,劈里啪啦一阵翻找。
为首那人虽蒙着面,乌芝却能从气味闻出,那人就是昆莫。
一股很浓的血腥味飘过来,昆莫扭头,乌芝就看到他左眉上有一道长长的新鲜伤痕,他便猜测,昆莫已与灵归三人交过了手。
那屋子里头还站着个笼在长长黑袍里的佝偻身影,乌芝看出来,那人是老祭司。
老祭司与昆莫叽里咕噜用西域语交流一阵后,从灵归和嬴钺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乌芝等他们走后,潜进灵归房间里,见里面一片狼藉,灵归和嬴钺的行囊包裹都被散落在地,满是翻找的痕迹。
乌芝往床头一看,见那小瓷碗里的白沙周围结出了层薄薄的冰霜,他方才意识到这白沙里掺杂了寒毒粉末,而灵归或许早已寒毒入体。
忽然,一颗小石子从狭窄的窗口砸进来,不偏不倚正中乌芝的脑门,他错愕地抬头看,看见拿着小弹弓的金沙趴在窗口。
金沙说:“他们在到处找你呢,没有一只妖能逃过老祭司的眼睛,你跟金沙走吧,金沙会把你藏到安全的地方。”
雪原上的清晨,宁静而神圣。
乌芝被金沙藏在白沙湖畔漫步的牦牛群里,雪风扬起纯白如云缕的长毛,金沙坐在牦牛背上,把手指竖在嘴前朝他微微一笑:
“不要出声哦,会被他们发现。”
乌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灵归、嬴钺和阿九在茫茫苍白的雪风里消失不见。
“他们会被送去哪里?”
乌芝一手抓着牦牛身上的火红的流苏,一手抱着一只彩布包裹,里面装着灵归的铃铛、白羽簪和阿九的雷电鞭,神情慌张。
“他们去了东边的沙漠。”金沙说。
“我要去找他们,他们没有法器,万一遇上沙漠里的妖兽怎么办……”
乌芝起身就要走。
金沙一吹哨子,十几头白牦牛将他团团围住,墨黑如玉的牛角对着他,金沙告诉他:
“祭司已经开启了白沙之眼的领域阵,你出去了,你回不来,他们也回不来。”
“那我该怎么做?”
乌芝抬头看向牦牛背上眼眸清澈如月、两颊红晕如高山杜鹃的女孩。
“击碎白沙之眼,领域阵自会关闭。”
金沙诚恳地看着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