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子罗正恼怒着,看见这只爱和稀泥的老狐狸懒洋洋晒着太阳,脚步顿了顿。
聂子罗瞧了瞧那祈安帝姬身下的金额白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身前这只红毛狐狸,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老狐狸,你随我同去, 如何?”
“啊?我?我只是只狐狸……”
涂山无忧狐躯一震,暗道不妙。
奈何聂子罗以拔光他合欢拂尘的毛要挟他,涂山无忧纵万般不愿,也只能乖乖顺从。
“少废话!”
聂子罗拽着涂山狐妖烟粉衣袖就走了。
片刻后, 祈安帝姬看见巫都的城门打开了,城墙之上,十二座青铜巨钟同时撞响。云梦护城河上, 流水荡起涟漪,水下安置的水动弦铃开始运转,奏出巫族迎客的曲调。
聂子罗戴银花头冠,垂银鸾流苏,挂银蛇项圈,披银链云肩,着百鳞甲裙,乘七尾红狐,身后随一众巫族,从城门中走出。
祈安公主看着这个明媚又张扬的女人,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听说他们黔青的十二巫族中,有四族皆为巫妖,是既通巫术又掌妖力的可怕存在。中州向来忌惮妖物,比起黔青能让巫妖当家,中州更多的,是像她的白虎这样被锁了妖力、设了禁制的妖。
这个姐姐生得好美,不会也是妖吧?
祈安一闭眼,想到了临行时父皇反复向自己强调的话:
“你是中州皇室的帝姬,出使黔青,代表的便是我们皇室的脸面,万不能露怯!”
不能露怯……不能露怯……
祈安端了端身姿,抚了抚头顶鸾雀七钿花钗冠,抓住了身旁随侍的离洛,问:
“本帝姬今天美吗?”
离洛依然带着青铜傩面,语气温柔平静。
“帝姬无论何时,都是艳冠群芳,天姿国色。”
“那本帝姬今天的服饰华丽吗?”
祈安专门挑了父皇赐的珍珠织金缀玉衫。
“织锦局为皇室特供的衣服,自然是华贵典雅,举世无双。”离落答。
“那本帝姬今天,够有威慑力吗?”
祈安扬了扬眉头,展示她用螺子黛专门化的蛾翅眉,听说这种眉妆让人看上去有冷酷无情、严肃端庄的气质。
离洛沉默片刻,透过青铜巨眼,打量着这个传闻中皇帝最喜爱的小女儿——祈安帝姬。
明艳但难脱稚气的一张脸,额头光洁,双腮饱满,杏眼微翘,朱唇一点,两条黑漆漆的蛾翅眉像两条蚕蛹似的突兀横在她水汪汪的眼睛上。
“……自然是让人望而生畏的。”
离洛不解皇帝为何会派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娇气帝姬参加如此重要的一次出使——她几乎毫不掩饰地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祈安未曾留意到离洛片刻的迟疑,闻言长舒了一口气,重新端坐回去。
使团经过了云梦护城河,来到了城门前,坐在白虎驮着的毕方辇上的祈安帝姬,与坐在七尾红狐身上的聂子罗刚好平视。
二人沉默良久,谁都不愿主动开口。杏眼对凤眼,仿佛在比试谁先盯死谁。
倒是两只同命相连的坐骑一见如故——白虎抽动虎须,红狐摇摇尾巴,两只兽问好般碰了碰鼻子,随后开始用兽语交流。
涂山无忧: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你也是被迫拉来当坐骑的?】
白虎: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你也是?都怪这帮人,非说要我来撑场面,这金辇快把老子压死了!】
涂山无忧: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那我比你好点,我只驮了一个人。】
“巫都百眼蛇窟,蛇族族长聂子罗。”
聂子罗双手抱胸,不像是来接客的,倒像是来打架的。
蛇蛇蛇蛇蛇蛇蛇!这个美人姐姐是蛇妖!
祈安刹那间把准备好的话术都忘了。
离洛在辇轿的羽纱外长叹一口气,压低声音向祈安帝姬道:“帝姬,该说话了。”
祈安帝姬这才颤巍巍开口:
“我乃中州天朝祈安帝姬,吾皇闻黔青百姓罹遭劫难,特命我等不远万里,携金银珍宝,与黔青通好,慰藉百姓疾苦……”
聂子罗不悦地啧了一声,换了个舒服而懒散的姿势斜靠在红狐背上,吓得祈安帝姬的声音一下子变小了,飞快地把接下来一串又臭又长的稿子背完。
这种时候,身为抚黔使的离洛站了出来,将十车金银珠宝陈于身前,随后镇定自若地向巫都众人道:
“微薄财力,聊表诚意。望族长笑纳。”
“那我就代巫都和黔青百姓,谢过祈安帝姬和皇帝陛下,请入城吧。”
看见真金白银,聂子罗的严肃神情缓和几分,这才肯放使团入城。
浩浩荡荡的使臣团中,最高的那座毕方金辇上是祈安帝姬,而帝姬之后,一众方士侍女簇拥着的乌木步辇,栏杆饰金,四方笼着厚而沉重的漆色绸幔,看不见里面一丝一毫。
据说那里头坐着的,是位极其神秘而强大的妖修,前不久才归顺了中州皇室,与抚黔使一道,随使团出使黔青。
步辇中,半披着朱红锦袍的少年懒懒倚在厚厚的绒衾中,微眯着眼睛小憩。
若不是离洛告诉他,来巫都是为了取复活春桃的东西,他才不会跟来。
嬴钺最近总是浑身燥热,浑身的鳞片都诡异地微翘,鳞片下偶尔还会分泌出晶亮的液体来,他不知道怎么抵抗这种奇怪又磨人的痛苦,只能变得更加嗜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