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下,少年白皙的皮肤像是要化掉一般,山风吹动嘉妱的金色裙摆,带来一丝恶臭的血腥味。
尤烁儿眯起眼睛看他,猛然发觉这个动作自己做过,就在多年前,在宫墙的一角,她第一次正视这个人。
「好久不见,颂清。」
「不,其实我经常能见到你。」
尤烁儿很快反应过来,奉国府的大公子外出游学这个消息是假的,颂清或许从一开始就在巢州,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啊,那是我技不如人了。」
她心头涌起怒意,与此同时又有些好奇。
她想知道和自己这样相似的颂清会怎么做,她猜测那才是她与宫颂清最不同之处。
颂清吩咐人抬上一个半人高的铁笼,里面放着一个浑身赤裸满是伤痕的男人。
「你留着邢三魁做什么?他是你的人?」
颂清否定了,「不,只是多年前曾向母亲承诺,必亲手杀死他。殿下,你将他折磨得好惨,我差点不能信守承诺。」
尤烁儿觉得稀奇,「姚小春那样的人,也会想杀人吗?」
颂清笃定地说:「再温柔善良的人也有想杀人的时候,就像再残忍冷血的人,也有不想杀人的时候。」
「哈哈,难道你不想杀我吗?」
「尤烁儿,如果我败于你手,你会杀我吗?」
尤烁儿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兴奋到瞳孔都扩大了一瞬,「当然不,我要你变成我的……」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顿住了。
颂清替她说完:「变成你的收藏品。」
「是!」
颂清看着尤烁儿笑起来的样子,像一朵在烂泥里开出的夺人心魄的花,花瓣是血浸染而成的颜色,枝叶脉络延展开,都是地狱里受尽折磨的冤魂伸出的手臂。
原本,他也会是这样的。
这样对他来说并非不好,可他与这世界有牵挂,便不能如此。
颂清吩咐下属提水来将邢三魁冲洗干净,绑在立在土里的柱子上,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两把短刀,递给尤烁儿一把。
「可否陪我一起凌迟了他。」
「能与你一起杀人,我期待已久。」
天光明朗的山上,蓝天白云之下,芳草野花掩映之中,少年和女子姿态从容地走到刑架前,两人眼中的狂热仿佛漫山业火,将刑架上赤裸的男人烧成灰烬。
可他们像幼童一般拿他的身体做玩耍的工具,绝不肯给他一个速死,颂清的动作清雅飘逸,如仙鹤振翅,尤烁儿则尊贵矜持,如凤凰清吟。
他们像是在皇城中享受一场宴席一般,细细品尝这天光底下毫无人性的破坏的快感,带着飨足的笑意。
又像是一场比赛,都不愿做率先结束这场游戏。
尤烁儿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她只知道在水牢里杀人有趣,竟从没想到,就在阳光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粉碎一个人的身体会有这么美妙。
颂清啊,颂清啊,他真是一个天才的恶种。
最后一刀,既是尤烁儿,也是颂清,两人让邢三魁痛到失散最后一丝力气,在哀号中死亡。
尤烁儿胸口起伏,喘着粗气,她死死盯着邢三魁的骨架,「我很开心,颂清。
「我第一次杀生时三岁,把娘亲的波斯猫堵在灶火里烧死,你不知道我看到那只猫在火里叫的时候有多么兴奋。
「我杀猫,杀鸟,杀狗,杀兔子,他们都不管我,可他们就不许我杀人。凭什么不许我杀人?人有什么不同!
「哈哈,哈哈哈,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的奴婢,她好乖好听话啊,我让她去井口帮我捞绣球,她就傻傻去了,我把她推下去,看着她淹死。
「她在下面求我救她时哭得好惨,我的心都被填满了。
「我真的……颂清,我不明白,那为什么是错的,她明明死得那么有趣,何况她是我的奴婢,她说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既然生死都是我的,我让她去死不对吗?
「颂清,这个人,邢三魁,是我杀的人里第二个让我这么快乐的。
「我们就该在一起,你想做的我都明白,我们能得到极乐!
「你跟我走吧,我们去哪里都可以!」
颂清没有回答她,而是吩咐手下:「把这里烧掉,带嘉妱长公主回去。」
「为什么不!你和我就是一样的!装作人的样子,无时无刻不令我恶心,你还没受够吗!」
「没有,我很喜欢一部分人。尤烁儿,世界有它的法则和规律,或许你我只是生错了族群的野兽,但那不妨碍我发现做人的乐趣。」
「你会后悔的!」
「不会。我娘亲是个很有趣的人,她脑子里有许多奇思妙想,她脆弱得很,又总想保护什么,我曾经和你一样有过杀了她的冲动,以为那样她就永远属于我,但不是的。」
颂清微笑了一下,带着对自己的无可奈何,释然而无奈,「尤烁儿,我喜欢有娘亲在的这个世界。」
尤烁儿被强行带走,颂清问下属:「福王那里?」
「回公子,一切已安排好。」
颂清仰头沐浴在阳光中,等待山风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吹散。
傍晚,尤烁儿被下属从军中救出,逃亡途中坠马,后吐血而亡。
经仵作检查,她在逃走之前就已经被下毒,死因不是坠马,而是毒发身亡。
下毒的人不是颂清或亓寺意,而是福王的王妃和侧妃们。
三个女人看着尤烁儿的尸体,笑得癫狂。
「贱人!逼我们与侍卫交和,你该死!」
尤烁儿玩弄人心和诡计,从不管人是有感情的,颂清其实也不在乎那些人的情感,但是他会装作自己在乎,所以他会为了宣韦,不亲手杀掉尤烁儿,而是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