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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大娘子(193)

作者:青丘一梦 阅读记录

学里每年的经费是有限的,超支的部分每年单独向嫡支报账。

他能贪的渠道只有两种,要么从子弟们身上省出来,要么在报账上作假。

从子弟们身上省钱,那是要犯众怒的,何况他还是代掌,这会不好好整顿子弟学业、想方设法提高族学待遇拉拢人心,反而先从子弟们身上省钱鼓自己腰包?

聪明人应该不会这么干。

但考虑到徐绮一向的水平,问真又觉着没准,所以她才会打发见通去学里做探子。

不过见通这几日来回,学里炭火暖、吃好喝好、叔父处处周到、兄弟堂侄们都很有意思……他不像过去卧底,倒像享福去了。

问真对此持怀疑态度,叮嘱见通再多留心观察,又将注意力放到报账上。

毕竟时已入冬,再过两个月就是年底,不正是他弄钱的大好时机吗?

但要查贪腐,谁来出头?问真刚在府里做了一回夜叉煞星,为了在族中的人缘和日后行事方便,她可不想出这个头。

她刚在府里打发了人、马上要发配处置管事,紧接着再对掌管族学的堂叔动手,还是在年根底下,却有些不合适。

毕竟宗族之中行事,还是要讲究人情的。

当然得有另外的人出头,她这个新上任的当家人嘛,自然是公正严明的查证处置有罪之人,然后加恩抚慰各方。

问真笑得温温和和,“我又不是夜叉修罗,得了权力立刻要大杀四方。三郎君,你姊姊我是要在家里做人的。”

她倒是不怕得罪人,但既然能够维持一贯的良好形象,她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总是好人好办事。

见舒的用处这时就凸显出来了。

所以问真一边品茶一边道:“见通只是个凑热闹的,要办事,姊姊知道还是得指望你。”

见舒被她架到台上,只得认命,“大姊姊需知一件事有一件的价码。”

“我以为你主动将账目递到我的手上,就是想要族学主事t的位子。”问真故意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做善事,提点你大姊姊我?还是想借我的刀杀人?三郎君这可不地道了。”

见舒忙道:“我岂敢。”

他想慢慢与问真讲条件,然而问真开口直击终点,倒叫他无话可说了,只得道:“见舒愿为长姊效力。”

“我拭目以待。”问真双目盈盈含笑,温和端方,矜雅从容,满身大家气度。

哪像是方才满口怪话,不肯正经一句,只等着见舒自己站出来揽活的模样?

见舒无奈叹息,问真这时反而口吻轻松平常,似是随口一言,“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将你当弟弟看;但你若将官场上那一套拿进来,跟我耍心眼,我只能与你动脑子了,三郎,不要叫姊姊失望。”

见舒一顿,明白了问真的意思。

他原本将账目交给问真,未尝没有待价而沽,想要问真先开口他再提条件,有看一看问真的反应的意思。

然而他与问真,原本在这些堂姊弟里是最亲密的——甚至见素,刚刚回京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对他与问真的亲近满怀嫉妒。

他若将问真当做可以试探、算计、彼此称量轻重的合作对象,那问真要如此对待他了。

这一次他沉默良久,半晌才道:“是我错了。”

入朝数年,他还为自己的洁身自好、不落淤泥自足,不想不知不觉间,他其实已变为年少时所不喜的处处算计之人。

若非今日被大姊姊点出,他竟还浑然不觉。

“谋算用对地方就是好东西。”问真安抚他,“你若是一点心计无,哪怕你来毛遂自荐,我不敢用你的。”

见舒难掩惭色,问真饮罢了茶,起身拍拍他的肩,“你能清楚过来,就已经很好了。一入官场,没有人能天真纯净地走出来,你先想到将账目送到我手里,不是信任姊姊吗?我自然比信旁人信你,别钻了牛角尖。”

见舒站起身,整顿衣襟,然后肃容深深俯首,“此后唯伏长姊号令。”

问真又拍他一下,“行了,出去一趟,不仅心眼多了,礼数多了,幼时你若有这般客气,我还少打你两顿。——我这新得了一些参,是南方的商队带来的,说是海外之物,药性与咱们常用的有所不同,滋补养身而药性不烈,你带回去给李先生瞧瞧,看二叔是否合用。”

见舒微有动容,又很快压下,轻声道:“我早知道当日您与我过招就是有心揍我。”

问真挑眉轻笑,“你知道就好。我得出去了,不然你大伯母要找来骂人了,你自己在这躲清静吧。”

她鬓边的青鸾口中衔着的是一条缀着玛瑙滴珠的流苏,红艳艳的玛瑙颤巍巍坠在问真脸边,衬得她愈发容光焕发,窗外一缕阳光射入,蒙在问真脸上,仿佛双目生光一般。

见舒再次深深拜下,这一次寂静无言,感激与庆幸都存在这一拜中。

问真光彩照人地出去,在廊下顿住脚,仰头望着明晃晃的日头,嘴角露出一点笑。

傻小子,只有你会耍心眼?

大姊姊的心眼比你多着呢!

既回忆了姊弟感情,又收获了愧疚与感激的问真带着凝露慢悠悠地往回走,姿态高华雍容万方,沿路所见诰命亲友皆含笑招呼、从容应对。

瑞候夫人驻足与她见礼,又寒暄两句,等问真离去,才带着弟妇要往后走,她的弟妇低声道:“我原以为,这延春真人只怕是从此守静养真,枯手一生了。不想人家里真有本事,生生将她接了回来,还换来县主封号,咱们竟还得对她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