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舒从善如流,“可不敢招惹咱七郎君了,我自去便是。”
徐绮一家离开,常夫人与樊夫人顿时都轻松不少,等晚辈们走了,常夫人嗤笑一声,“瞧她那样子,自认为话说得多中听!”
樊夫人神情淡淡,大夫人笑着道:“等会你们去见见大长公主吧,这会现在外头说说话。”
二人点点头,因知道她今日忙,便没留在这边打扰,二人相携往里去了。
暂时无客上前,大夫人贴着问真耳边低声道:“你和见舒弄什么鬼呢?”
她口吻亲昵,看似怪罪,实则纵容。
问真笑道:“早前我管他要了一本族学旧日的账,结果我这里迟迟没有动静,他大约是想问问我。”
“见舒?”大夫人若有所思,“他倒不错——比你八叔强出百倍去,一看到他家那两个和你八叔母那副嘴脸,我就气得很!”
徐九、徐十一因说问真闲挨了见通的打,大长公主、七夫人那里或许不知道,大夫人久掌家务,每日见多少人?又岂能不知。
她气得要命,看徐绮夫妇很不顺眼。
徐绮未必知道徐九、徐十一的事,看八夫人的表现却一定是知道的,不然不至于如此谄媚热情,还上来就试探问真的态度。
大夫人低低冷笑一声,又对问真道:“再等一会,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你便过去吧。”
问真含笑应是,“为那等愚人置气,多犯不上?您还是关注关注宣娘那边,不知怎样了。”
大夫人顿时振作精神,“正是呢,我叫钱妈妈悄悄去看看。”
虽说是叫孩子们相看,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婚姻主流,所谓的让他们“彼此悄悄”,就真是瞧一眼而已。
大长公主亲自挂帅,带领息妇们商量好的法子,叫见明先到问圆那里递送一趟东西,这边算好时间由锦瑟姑姑出马领着宣娘往问圆那去,路上一碰面,锦瑟立刻喊住见明,两边一介绍,彼此再行礼问好。
其实就两句话的功夫,已经算是“自己相看过”了。
大长公主时隔多年再次出战做媒战场,对这法子自得无比。
事关自己亲儿子终身,七夫人再怕大长公主,不得不提出疑问:“园子那样大,里外又不止有一条通路,怎么保证他们就能撞上呢?”
大长公主扬眉一笑,“我想叫他们撞上,他们还能错开不成?”
大夫人抿唇轻笑,对虽然在深宅中生活多年,还是略显“淳朴 ”的七夫人道:“阿家这叫山人自有妙计。”
如今大长公主的妙计要巧经施展,事关自己的亲侄女,还有看着长大的夫家侄儿,大夫人心中格外紧张,忙催促钱妈妈过去看。
—
汀兰堂是正堂后的一处小偏堂,门前一棵百年高柳,柳荫遮住半间房舍,阶下春夏会有郁郁葱葱的兰蕙香草沿阶而生,这边屋舍清幽,盛夏暑日时,大夫人要召集管事议事时便在此处。
今日后边这些偏堂小厅都收拾了出来,供客人们歇脚闲坐,亲近的三三两两凑在一处叙话,但如今客人刚到,大多还在前面叙话应酬,后堂上很清静。
汀兰堂中,见舒在窗边坐着,手中随意握着一卷书,见问真过来,笑着将书卷放下,起身道:“见舒等候大姊姊多时了。”
他一语双关,问真分毫没有办事拖沓的愧疚,理直气壮地道:“这不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嘛。”
她原本想着先捅族学一刀,彻底在族中立下威信,结果眼皮底下的府内人先被人裹挟着冲到她的刀尖上。
好好的机会递上来,不借机立威、顺便拔掉一两个养大了心的蛀虫,她难道是做菩萨的吗?
见舒无奈轻笑,请问真落座,挽袖替她斟茶,问真振振有词,“常言道,欲攘外者,必先安内,一屋不扫,何以除外患?”
无论先动族学和先动家里,最终的结果都是相通的,彼此震慑而已。
她先动族学,看到她连族中的郎君都敢动,家里的管事仆役们自然心生畏惧,老实谨慎起来,反之亦然。
她这阵子凭一个拖字诀,已经将府内主要管事们的底子摸得差不多了,金桃的满月宴一过,立刻就能终止这一局。
然后就是族学那边了。
问真前两年在云溪山闲云野鹤住着开心,但回到家里,面临这些挑战越战越勇——她原不是什么恬静无争之人,既爱溪云山野的清幽雅逸,爱权力在握的从容,她就是个见什么爱什么的贪心女人。
权力所代表的沉重责任于她而言从不是负担,而是动力。
见舒嘴皮子算利落,然而自幼斗嘴仗就没在问真手里讨下好过,只得无奈应和。
“那本账我看得差不多了。”问真道:“时间不长,胆子不算很大,虽然有些问题,要借故将人拿下,却显得我小题大做了。”
那点笔墨用品消耗上的贪渎,都还是小处。
问真彼时看了生气,其实并非因为账目过分,而是徐绮做的账实在潦草得离谱。
显然,他在朝中为官多年,没能历练出什么贪渎做账的本领,这倒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难为了问真的眼睛。
她笑容是一贯的温和,却对着见舒稍稍扬了扬眉——显然,想要与她合作不是那么容易,给出点东西就行的。
见舒道:“您不是已经派七郎过去打探消息了吗?”
“他能当什么事?”问真面不改色地诋毁亲弟弟,见舒无奈轻笑,“他可伶俐着呢,听说如今学里小辈们都甘愿认他做老大。”
他们都清楚,人心是一步步养大的,徐绮在小处上贪了几个月没被发现,就敢伸手往大处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