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时,眉目坚定,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仪,季芷恍惚间,似乎见到当日在江州的徐大娘子,他们的救命稻草、从天而降的救命仙人。
她深吸一口气,道:“这些好处,娘子都不必提,我们得娘子之助力,保住一条命、报得家仇,便立誓要以身报答娘子,娘子待我们以礼,我们却不能轻狂负恩,无论为您做什么,都是我们应当做的,不图回报。但……阿蘅之事,我虽是他的姊姊,却无法替他答应。”
季芷站起身,对着徐问真深深一礼,“或许您愿意与阿蘅谈?只要阿蘅愿意,我一定倾力相助,令世人都认为此事为真。”
这已是她作为一个斯文循礼的姊姊,能做出最重的承诺。
她并不是在家中说一不二的大家长,哪怕如今作为家里的主心骨和顶梁柱,她从没想过行使这份权利。
她深切地爱着家人,想要为他们遮风挡雨,希望他们能迎接风雨独自成长。
虽然徐问真说只是三年,但这种事情,她还是不好直接替季蘅做主。
说完,季芷深感愧疚,坚决地道:“倘若您要的芷,芷愿侍奉娘子终身,绝无二话!芷若是男子,愿为娘子赴汤蹈火,娘子吩咐,但无不从!”
“不、不必!”徐问真听出季芷言中真意,连忙严正说明,“无论男女之情,还是女女之情,我都无此意,此番确实只是需要做一番戏的工程,如果阿蘅答应,我待他一定清清白白!”
季芷越听她说,越觉得心中愧疚难安,深恨自己不是男人,她道:“我明白,娘子是光明磊落之人 ,您若真贪好男色……不必看阿蘅啊。”
不是她瞧不上自己弟弟,而是从江州一路回京,所见者,不算徐问真身边的护卫们,就说应家兄弟、京中名门子弟,甚至徐家的清客幕僚、徐缜门下门生,多是样貌清俊、气质不俗。
季蘅其实生得清俊,眉目俊朗,面似冠玉,且双眼澄澈,虽无雍容贵气,却自有一番赤子之心与淳朴之气。
但从亲姊姊的眼光看,实在无法从俊才堆里杀出重围。
徐问真若是图男色,凭徐家的势力,如今她又新封县主、坐拥食邑,哪怕放到宗女堆里是仅次于公主一等一的尊贵,什么样的青年俊彦弄不到手?
季芷从来不会高看男人的风骨,为了前程,没名没分地服侍公府娘子、县主娘娘两年,有什么难的?
何况徐问真还是如此的人品,若真有男人在她身边,肯安心服侍两年,日常生活中多用几分心,无论财资还是学识能力上,都能受益匪浅。
虽然如此想,季芷还是没有大包大揽,将季蘅选择的权利抢过来。
徐问真见她如此,反而笑了,道:“我是提前知会你一声,毕竟咱们关系更亲近,阿蘅那里自然还是要聊的,还是得看他的想法。他若不愿意,咱们当然一切如常,我再挑人选——这是实话,我可不是为这点事给人穿小鞋的人,你得告诉你家阿蘅,别叫他战战兢兢违心答应了。”
季芷郑重应下。
忽然听到如此大的事,哪怕以她的心性,正经缓了一会,才重新认真扶脉,半晌道:“药可以不必吃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再开些方子,每日照常煎,不必吃下去,沐浴时倒入水中即刻,为些理气拔寒的效果,对身体影响不大,但药气很重。”
徐问真睨她一眼,“你如今很懂事啊。”
是默许的意思。
季芷稍微轻松一些,一边提笔写方子,一边笑道:“娘子和白芍教得好。”
她并不使用时下流行的熏香,身上四季应令佩戴药包,微微的药气混合在花香、木香中,并不冲人,反而有凝心静神之效。
她又道:“天气转凉,我调配了药包方子,悬挂在屋舍内,常常嗅闻,可以预防风寒,十七娘子肺弱不可熏香,用药包便很相宜。另外两位小郎君、小娘子处,可以每日早晚按另一副方子熏一刻钟,防风驱寒最好不过,娘子这边我会在汤沐中调整,倒用不上,但殿下、夫人和其他郎君娘子处可以用到。”
对于在徐府中的所有事物,她都习惯直接向徐问真汇报,其中以问星的身体调理最为细致,徐问真听罢,点头赞许,“你费心了。天气寒冷,你自己的身子要注意,不许再熬夜读书,别仗着不在季阿婆身边便任意妄为,休逼我让白芍盯着你。”
季芷笑吟吟搂住含霜放在一旁的皮毛,“有娘子的寒衣关怀,京城的深秋不觉得冷了。您放心吧,我的身子,我自然珍重。倒是您,熬夜、饮酒、少运动……总是这样下去,我虽比您年长两岁,服侍您终老好像够用了。”
她说话时笑吟吟的,眼神却很厉害,带着医者的威严,“此番事了之后,不可再放纵了。我带着十七娘子打五禽戏,您必须加入。跑马要常去,天冷不可耽搁!”
“我从江州回来那一阵多勤于锻炼?这段日子不是家里事多嘛。”徐问真态度软下来,二人行为瞬间调换,含霜在旁忍俊不禁,等接到徐问真求助的眼神,才笑着道:“娘子前段日子是很勤谨。”
季芷这才点头——其实徐问真的身体是很不错的,但这段日子她与白芍一起为大长公主调理身体,想到许多病症多为血统相传,才忍不住提起这些。
幸而徐问真态度很好,是言而有信之人,她放下心来,又柔声哄道:“我做医者,跟在您身边,若没能保您活过耄耋、迎来双庆,岂非无能之辈?”
双庆是指两个花甲,即一百二十岁,t徐问真眼前一黑,喃喃道:“我不如回山上修道去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