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的还是赵负雪!
封澄宁愿天降一道雷轰死她,也不愿带着赵负雪挨先生的训。
盛德林说得激动了,一拍桌子,对赵负雪道:“您是怎么教的孩子!”
话一出口,他便忽觉不对,脸色惨白地住了嘴。
要糟,光顾着是封澄的师尊了,一时情急——这是赵负雪。
这么多年来,胆敢对赵氏家主不敬者,都不必赵负雪动手,坟头草便自行长了三尺高了。
在一片沉默中,赵负雪却垂着眼睛,缓缓开口道:“盛先生费心了,小徒顽劣。”
话中谦卑,像天下所有养了熊孩子的家长一样。
盛德林松了口气,勉强笑了笑,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上冷汗:“既然如此,还望尊者多加管教,封姑娘秉性聪慧,乃可教之材,莫要走上歪路才好。”
赵负雪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封澄,道:“过来。”
封澄低眉耸眼地走了过来,赵负雪道:“天色已晚,盛先生早些歇息。”
盛德林忙道一声好,随后看着赵负雪转过身,带着封澄走出了杏堂的大门。
早已等候洒扫的侍者顺势凑过来,与盛德林一同看着二人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尊者天下盛名,原来碰上孩子的事情,也是这般糟心。”
盛德林忍不住点了点头,随即他反应过来什么,当即虎着一张脸:“只管做好你的洒扫!”
说罢,他甩袖而去,洒扫侍从看着他背影,嘿嘿一笑,接着洒扫去了。
夕阳渐垂,一路沉默,封澄低头走在赵负雪身后,踩着他的影子,小心翼翼错眼望去,只见他目不斜视,向前行去。
想了想,封澄试探地把手搭在了赵负雪的轮椅上。
赵负雪并未回绝,她松了一口气。
“……对不住,仙人。”
赵负雪垂眸,片刻,道:“何事对不起。”
封澄推着他,挠了挠头:“好像让你丢脸了,我没想到你会被叫来。”
赵负雪轻轻地叹了口气,封澄见状,连忙道:“不会有第二次了,我下次一定不丢你的脸。”
谁料倒是赵负雪轻轻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口中只道一句:
“罢了。”
什么罢了?封澄听不懂,正要追问,却听赵负雪道:“回去后,《五行经》第四册 ,抄录两遍。”
封澄苦了脸,她小声道:“要知道洛京连实话都不能说,就不跟着你来了。”
赵负雪耳聪目明,闻言,嘴角轻轻勾了勾。
“有的事,”赵负雪道,“讲出来,旁人会怕。”
“人世间法度伦理,如不可逾之红线,行违逆之举,世人自然心中不安。”
封澄闷闷嗯了一声,却听赵负雪道:“虽然如此,却也不必太在乎世人目光,人有人道,心有心道。”
闻言,封澄猛然抬起头来,似乎是没想到赵负雪会这么说,她眼睛忽然又一亮,随即不满地嚷嚷道:“既然这样,为何我还要抄书啊?!”
夕阳西下,拉得二人身影有些长。
封澄的发丝飘到赵负雪的面前,赵负雪笑了笑,道:“想你近来疏忽这些,只是加些功课。”
封澄:“喂!!”。
第93章 封澄一脸怀疑(前)……
封澄回到鸣霄室后,照例脱下校服,沐浴过后,换上常服,待她换好衣服出来,恰巧看着赵负雪坐于院中花树下,垂眼解一局棋。
仙人的美貌,即便是夜色昏沉,照旧是亮得吓人。
封澄看得有些直眼,不自觉地走了神,还是赵负雪先唤她一声,封澄才猝然回过神来。
她没好意思正眼瞧他,只掩饰似的坐到了他的对面,看着一桌黑黑白白,猝然花了眼睛。
赵负雪道:“昨日事发突然,可曾骇着了你?”
说的便是赵负雪昨夜又爆了一屋子冰花的事,封澄看着他玉白的手指捏着白子,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是他的手更像玉石,还是这棋子更像玉石。
“习惯了,我在你这里呆了这些时日,时不时便要顶着一脸霜花起来,久而久之便觉不出什么来了。倒是你,到底什么伤,能把你这仙人逼成这样子?”封澄一边说着,一边好奇不已地捏了捏放在这边的黑棋子。
赵负雪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看着她好
奇摆弄棋子的模样。
二人身量相差甚多,封澄站着,和赵负雪坐着差不多高,原本棋局旁的矮座便令封澄分外不适起来,封澄撑着下巴,托起腮边一小团软绵绵的肉,坐得不舒服,看着更可怜了。
赵负雪垂了垂眼睛,道:“年少时用了咒,伤身。”
封澄浑然不觉地好奇道:“什么咒,能让你这仙人遭这么大的罪?”
赵负雪垂眸不语。
反咒。
反咒锁住的东西仿佛压不住的野草,都不用风吹,只见些光,便猝然生长。
一生长,便压得周身疼痛,灵力暴走,久而久之,便成沉疴。
过去数年,未见封澄,尚且得以抑制,可数月发作一次,以药镇压便可。
自从把人从长煌大原接来后,这短短数月,已经发作十几次了。
“为何不唤师尊。”他对此绝口不提,只慢慢道。
封澄怔了怔,她有些不自在地错开了视线,手指紧张兮兮地磋磨着手中黑棋:“唤你师尊?”
她有些不愿承认这般称谓,仿佛这么说出口后,有些东西便不可改变了似的。
师尊这称谓,她并不是没见旁人用过。
从前村子旁边的老铁匠,膝下没有孩子,一手好手艺又没人继承,于是从外面领了个小孩子来,手把手地教那孩子手艺,视他为亲儿教养,以期此子为他养老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