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马当活马医了,封澄扛着那血人,一阵风似的刮向南边去了。
南边的毡包有许多,而白房子只有一个,封澄扛着人,心中告了不知多少遍满天神佛。
一踢门,看到里面人影时,封澄险些跪下去。
白房子里陈设简单,只被褥和桌椅茶具,只有屋里几只小泥人勉强称得上是摆设。
她也顾不得其他,对着坐于桌前称药的医师,扯开艰涩的喉咙,开口道:“救,救人!”
那人闻声,有些惊诧地回过头来。
在看到那人面貌时,封澄傻了眼。
“师……师叔!”
来者以半副白骨覆面,脸上烧痕斑斓,不是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处云游的师叔吗?!
来不及感慨叙旧,封澄把人往屋中一放,道:“师叔,救人。”
温不戒看着她,嘴角几度抽搐,半晌,竟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
“救人,”他笑得封澄都毛了,才慢慢地走向地上血人,“伤得很重,我不动血肉,你来动手。”
骤然听闻这指挥的封澄急得慌了头,竟然丝毫未察觉出此话的熟悉之处,只忙忙地寻了刀子来,以火烤了烤。
“对了,”封澄俯下身之时,温不戒的手轻轻地落在封澄背后,从她后颈处捏了一根微不可察的红丝出来,“这个小玩意,不能进我的屋子。”
封澄摸了摸脖颈,没觉得少了什么,于是哦了一声,继续俯身下去。
***
姜徵与赵负雪的见面不欢而散,她临走时,眼睛冒火地盯着赵府,一旁的侍从颇有些瑟缩,被她吓得后退了几步。
“赵家主,世间并非只有你一人缅怀封澄,作为师长——尤其是被封澄不承认的师长,你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些。”
赵负雪略微笑笑,有些疲倦地坐在轮椅上:“阿澄若当真不认,我倒省了些心。”
姜徵甩袖而去——这话说的,仿佛一个无奈的长辈,可口吻还是十分纵容的,仿佛在说封澄认死了他这个师尊,他还十分为之苦恼似的。
“屁!”走出赵家大门后,涵养良好的姜太后终于暴躁地骂了出来。
送走姜徵后,赵负雪重新回到了禁地中,原先在那里的赵狩已经无影无踪,赵负雪并不意外,他径直走向冰棺,抬手,却未见其中景象。
冰棺之中,一团糊涂的血水,本应该出现的东西,却沉沉不出。
赵负雪骤然有些阴沉。
东西被取下来了。
第86章 又活了过来
封澄照着温不戒的吩咐,开始剥离血人身上的衣甲。
拿起刀子,她的鼻尖沁出一层薄汗,温不戒道:“从右肩向胸口玉堂穴,动刀。腐肉全除。”
封澄紧张地抬起头来:“玉堂是哪里?”
她执刀与温不戒对视,半晌,温不戒叹了一口气。
他拉起封澄的左手,按向自己的胸口:“这里。”
胸口温热,隔着薄薄的素色衣衫,甚至能想象到温不戒触感极佳的皮肉。
封澄低头一琢磨,哦了一声,反手拿起刀来,干净利落地转过头,开始剥那血人胸口腐肉。
温不戒的手一滞。
臭气与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在密闭屋子里蔓延,而屋中两个活人皆浑然不觉。温不戒看着封澄动刀,笑了笑,转身取了要来,向着露出新鲜血肉的胸口撒去。
常人动刀,是绝对不敢如此去腐的,封澄自问,哪怕是她顶着血修的身体挨这刀子也不行,光失血就够她喝一壶。
可在温不戒的面前,她异常放心。
在赵负雪膝下生活许久,封澄不免和长辈打些交道,其中有老气横秋古板无比的,有暴跳如雷脾气比年纪还大的,个个看她横吹鼻子竖挑眼,好似恨不得把她清理门户的模样。
如此般,叫封澄挑出一个顺眼的人来,只能是这位师叔。
师叔一手医术堪称出神入化,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只要人的心脏还没有变成一块冷硬的石头,便能硬生生把人捞回来。
封澄不知他名姓,不知他长相,可年少与赵负雪赌气时,离家出走,无处可去,也只这位好脾气的师叔捡她回去住了几日。
温不戒指挥着封澄动手处理血人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封澄聚精会神地听着,条理清晰地把刀子刺进肉里,再剥离腐肉,截掉坏死的手指。
一个时辰后,封澄停了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面前的血人已经被妥善地包了起来,雪白布条捆得整整齐齐,他躺在榻上,露着一张惨白的脸,好歹呼吸平稳,脉搏无碍,命是保住了,
温不戒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端来给她。封澄坐在地上,也不起来,正要接过茶水,却不防啪地一声,将茶杯摔落在地。
她微微愕然,反应过来后,还是笑了。
双手抖若筛糠,竟然连茶杯也端不住了。
地上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封澄爬起来就要去收拾:“等师叔回洛京,我给你挑套好的。”
她蹲下便要用手捡碎瓷片,不料刚伸过手去,手腕却骤然被擒住了。
温不戒蹲下里,抓着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么大了,还用手去捡瓷片,放着我来。”
手腕上的力气大得令人有些傻,封澄站起身来,抽回了手,心中却不免嘀咕:“师叔看着弱不禁风一个人,力气倒很大。”
他蹲下收拾茶杯,伸出手时,手上的火烧纹格外瞩目。
此人似乎是经历过相当惨烈的火灾,身上的火烧痕迹遍布各处,封澄曾无意间窥到过师叔挽起手臂,眼中所见,着实令她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