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勾起个轻微的笑意。
可她却知道,就得走这儿。
赵负雪赌她能看出西边阵法的怪异,转而攻去最为严密的东边阵法,她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正所谓兵不厌诈。
行至阵盘处,她低头看了看,抬起手,以血为笔,在匕首上画了一道隐匿符。
这手隐匿符是少年赵负雪的路数,赵家独门,只是去探探深浅,用隐匿符便足够了。
当机立断,封澄悄悄地将匕首掷了出去。
噗嗤一声,阵法应声而破。
她心中大喜,谁料还未等上前,脸上的表情便凝住了。
封澄看见一把轮椅,正对着她。
赵负雪眉眼含笑,很愉快的样子,他两指夹着匕首,缓缓勾起了唇角。
“嘴上说着抱歉,私下却琢磨出逃。”
“阿澄。”
封澄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终于给我迈出这一步的理由了。”
封澄暗道一声坏了,却见赵负雪盯着她,指尖叮铃一声,似乎是拎出什么金属来。
“此物备下良久,”赵负雪道,“今日终得一用。”
“——得罪了,阿澄。”
妄自打探消息的结果,就是头一次试探,便被定了死罪。
封澄面如死灰地看着锁在手腕处的赤金手环,良久,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这东西她认得,不,岂止是认得。
这是她当年想拿来锁赵负雪的东西。
“穷道锁,”她举起手腕,喃喃道,“这东西都到赵负雪这儿来了?”
镇北将军府到底被抄得多干净啊?
思及此处,封澄又狠狠地叹了一口气——世间因果轮回,归根到底,不过自作自受四个大字。
正叹息间,门口阵法忽然又有了动静,封澄一激灵,忙一头倒在冰棺中,作沉睡状,忽然,她察觉到走到身边的人不对。
并不是赵负雪身上的冷香气,而是另一股陌生的脂粉香。
封澄疑惑地睁开了眼睛,正正对上一张娇媚的美人面。
“家主,”那美人笑道,“夫人醒了,衣袍可上身了吗?”
封澄警惕无比地抬起头来:“是谁?”
赵负雪笑笑:“制嫁衣的裁缝,你身量有变,之前那件大概是不合身了。”
第79章 师尊教你
话至如此,封澄勃然变色,她震声道:“你敢!”
赵负雪平静地看着她:“镇北将军已死,从此之后,世上只有封澄……赵氏的另一位家主。”
镇北将军四字一处,美艳女子登时被吓了一跳,当即手一抖,震撼而无措地看着她,封澄随口安抚她一句,转而怒瞪赵负雪:“师尊的恩情,无论是从前养育之恩还是救命之恩,都是徒儿记挂于心,此生报不完的。可这几日的荒唐,却也该到此为止了。”
石室内回荡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封澄盯着赵负雪,看着他那张如妖似仙的、病态苍白的脸。
她试图从他的脸上发掘出分毫波动,而令封澄不安的,是他面上自始至终的平静。
“荒唐?”终于,他念着这两个字,仿佛这两个字沉得像在舌尖坠了铅似的。
封澄道:“对,荒唐。”
她简直不敢回想这几日是怎么过的,一抬头,却见赵负雪的目光倏地暗了下来,一片沉默中,他慢慢地向前走,偏头吩咐:“退下。”
那美人如蒙大赦,行了个礼,步下生风地退了下去。
封澄有些警惕地向后挪了挪,直到后背抵住冰棺的棺壁,退无可退。
赵负雪半跪在她的腿间,二人的距离近得封澄有些窒息。
“为何不愿嫁给我?”
封澄被这个嫁字咯了牙,半晌,才不闪不躲地迎着他的视线,斟酌片刻,一字一顿道:“师徒有伦,我自小无双亲,得幸由师尊照拂长大,师尊于我如父如母,人伦如此,何来什么……嗯,嫁娶。”
如父如母四个字一出,令赵负雪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封澄觑着他脸色,心底也是直打鼓。
天地良心,她才不会把他当爹妈一样依恋。
只是眼下情形,不放狠药,如何破局?
封澄就不信了,赵负雪此人一生君子端方,这番话,难道会对他半点儿效果都没有?
谁知赵负雪看着她,似笑非笑道:“阿澄,我同你说过,自始至终,都是我。”
对视半晌,封澄心头莫名一空。
赵负雪挑起她挂在胸前的长发,盯着她,缱绻地落下一个吻:“于我而言,你我第一次见面,并非长煌,而是古安。”
“我等了你许久……等你出现,等你一无所知地长大,再等你重新回来,阿澄。”
封澄吞了吞口水。
赵负雪垂着眼睛,轻笑道:“两心相许,早在师徒之前。”
“你说师徒有伦,我不认的。”
“镇北将军已死,”赵负雪眼珠黑沉得无半分光亮,“世人皆知。”
刹那间,封澄心头一疼,她怔怔看着他,仿佛不认识赵负雪一样,陡然,胃中一片翻涌。
赵负雪敏锐地察觉到封澄有些发白的脸色,皱眉托过她的手腕,手指落上之前,耳边忽然刮过一阵劲风。
“——啪!”
这一巴掌打得又狠又急,赵负雪那张雪白的脸上霎时浮现了血色,他偏着头,静住了。
封澄的手还没收回,她盯着赵负雪,胸口剧烈起伏:“我**……”
她想到那些彻夜难眠的夜晚,想到徒劳无功的苦望,想到诀别似的怦然心动。
赵负雪是天下仰望的仙人,洁白无瑕,不容一丝尘埃。
年少时,封澄被贪恋自己师尊的愧疚感折磨得几欲疯癫,生怕露出分毫,窃窃如白日小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