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作俑者却淡淡地坐起身来,抬手,取过一旁素白寝衣来将她包裹好,又将她轻轻拢入怀中。
封澄筋疲力尽,无力挣扎,疲惫不已地蜷在赵负雪怀中,赵负雪抱着封澄,踏上了冰棺的台阶。
冰冷的石室,赵负雪赤足而行,白衣于身后层层铺开,墨发逶迤,脸上虽苍白,却仍是如妖似仙的颜色。
她模糊地看着赵负雪冷硬的下颌线,心头怔怔的。
当年赵负雪从长煌大原将她捡来时,她便是这般仰望着他的。
八方那缺德的黑毛大叫驴行事恶劣,可它并不说谎,她的确离开了四十七年。
四十七年的岁月横亘在二人之间,连同从前荒诞的仇恨与情意,都随着此事的尘埃落定,被提到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
又或者,被酿成无法轻易开口的程度。
她不甚自然地偏开了头。
赵负雪抱得极稳,不知过了多久,封澄忽然感觉呼吸入肺的空气寒冷了许多,艰难一抬头,在看到眼前景色时,登时目瞪口呆。
赵家禁地,静水坛!
封澄当即就要挣扎——开玩笑,这种地方岂能沐浴!
当年赵负雪灵力暴乱,寒气时时溢出,那些溢出的寒气无处存放,出去便要伤人,于是只能以阵法困于禁地之中,日子久了,竟凝成实质,化作了寒潭。
里头有一滴算一滴,统统都是至寒灵气的精华。
她当年来替赵负雪取药时不小心落了下去,便冻得七八日没去杏堂,此时看赵负雪意图,竟然是打算再让她进去一次。
赵负雪未除一件衣物,抱着封澄,平静地走入了水中。
入水刹那,潭水便湿透了二人衣衫。
封澄猛地攀住了赵负雪的肩膀。
幽暗洞潭中,赵负雪仿若水中谪仙,他漆黑的墨发披在身后,极冷的水汽上流,落在他长睫上,一时间,竟悄悄凝成雪白的霜,他察觉到封澄的小动作,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
成年男子的身体与少年绝不相同,不同于少年的纤细单薄,他的身体极有压迫力,宽阔得几乎能把封澄笼在身体里面。
水中极寒,封澄本以为会冻得死去活来,不料入水刹那,赵负雪的灵力竟在她体内运作,她还未反应过来,潭中灵力便发疯一般汹涌起来,有些冰冷的灵流冲击着她体内经脉,这冲击令她猝不及防,霎时间,她便痛哼了一声。
身后几处大穴忽然被打入灵力,旋即,后背的灵力便与潭中灵流
相辅而合,生机勃勃地在她经脉中游走了起来。
赵负雪的声音有些低沉:“早些恢复,我很想你。”
封澄一怔,随即微不可察地垂下了眼。
拓宽灵脉的过程十分漫长,弄到最后,池水的灵气渐渐褪去,灵流下掩埋的寒意便卷土重来地翻滚而来了,封澄到最后也不知是冻晕的还是累晕的,她躺在了寒潭唯一的热源上,沉沉地睡去了。
封澄倒在赵负雪的胸口,脸颊紧贴着赵负雪的胸口,赵负雪低下头,揽住封澄的肩,轻柔地抚摸着她湿漉漉的长发。
她的心跳清晰,身体温热而柔软,呼吸声打在他的心口,是累极了,所以睡得极沉的模样。
真的回来了。
赵负雪闭上眼睛,睫上霜雪被呼吸融作清水,悄然无声地落了下来。
……终于回来了。
***
自从第一日后,赵负雪的动作收敛了许多,再也没有第一日那般的越雷池之举,封澄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得益于他日日的灵力与汤药,封澄的身体恢复极快,譬如视力来说,前几日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半瞎,到了今日,她已经能将赵负雪的脸看得分明。
自然,身体也能做出小幅度的动作了。
封澄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凭这几日观察,她几乎能断定,这地儿大概就是赵氏禁地的正心处。
从赵氏禁地逃走,是件能称得上是艰难的工程。
她打算逃走。
这打算并非一时兴起。
前几日,封澄意识昏沉,清醒与沉眠时时交替。
只是,沉眠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连续十七次苏醒时,都会发觉赵负雪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心头有股怪异的直觉,如若不早些离开,赵负雪八成会做出些她不愿看到的事情。
这几日封澄也算是把自己哄得条理顺畅了,眼下大家都是正儿八经肩上担着事的人,什么情情爱爱压根不该在二人的商讨范围之内,封澄自知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没真打算和自己的师尊、朝堂上的敏感世家搅合到一块儿去。
几十年前无关紧要,尚且能谈情说爱,眼下事态再扯这些,难道不是找事儿么?
这么想着,封澄重新聚精会神地琢磨起了逃亡的办法。
赵负雪给她圈定的位置只有正心这间冰室,离开此地半米,便有阵法阻拦,没有灵力,是绝不可能破阵出逃的。
可今日,她察觉到,灵脉的深处,重新钻出了熟悉的灵力。
她的灵力回来了。
而血修,是最不怕身无寸铁的。
思及此处,她不再犹豫,掌心血流而出,凝成了一把匕首的形状。
几日勘察下来,西面阵法最为薄弱,如若机灵,即便是新生的丝毫灵力,也足以破阵而出。
薄弱得简直不像是赵家拿出来的阵法。
封澄径直向西面走去。
她打算先去探探深浅,如若可以,再暗暗筹谋破阵出逃之事。
凭赵家那群天机师,即便是随手乱起,也做不出西面那等堪称低幼的阵法,这简直是送上门的钓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