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孟然这堂课没有讲四书五经,而是讲起了治国之道,这是所有教书先生都不怎么涉猎的。他的讲解鞭辟入里,而且深入浅出,很容易就让人听懂。
一众学子抓紧时间用纸笔记下,唯有陈清澹没有动笔,他不需要动笔,心中便已经一来一往地和周孟然“对话”了。
周孟然的目光扫视着下方,在陈清澹身上微微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撇开。
一堂课只有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周孟然面对一众学子道:“想必在座诸位都已经听闻老夫要收学生的传闻。”
这话一处,顿时惊起波涛一片。下面的学子们炸窝了,交谈之声四起。
那个会被周孟然收下的幸运人到底是谁?反正不可能是被骂了一顿的陈清澹了。
第49章
周孟然看着下方议论纷纷的学子们,再望向陈清澹,发觉陈清澹不动如钟,他神情微微一顿,他这个学生还真不简单。
待学子们议论得差不多了,周孟然才含笑道:“何为师者?陈清澹,你来说说看。”
“陈清澹!”学子们有点懵,周老先生不是看陈清澹不顺眼吗?怎么到头来选的还是他?他们这回是真搞不明白周老先生脑子里装得是什么了?不过回头想想看,他们这一群人里的确没有人能比得上陈清澹。
这个结果还真是让人一时失落惊讶,一时又在意料之中。学子们齐刷刷地望向陈清澹。
陈清澹也有些错愕,他被顾天行戳了一下,起身行礼道:“回先生,古人云‘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者也’,学生也以为如此。”
他一边回答一边在心中思考,周孟然作为大庆名儒,不会只问这么简单的问题,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含义呢?
果然,周孟然听到陈清澹这一句回答,并没有露出什么满意的脸色。
既然是一代名儒,那格局必定是要大一些,陈清澹试探着回道:“传道、授业、解惑,并非只有一人可行。学生以为无论是鸿儒还是白丁,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能对学生有多启迪者,都可以称之为师。”
周孟然依旧表情淡淡,但这次他却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觉得我和其他老师有什么不同?”
好难!这话如果是拍周孟然马屁,那刚才陈清澹说得话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如果说没有什么不同,那岂不是在骂周孟然这个名儒也不过如此。
学子们看向陈清澹的眼神已经不是羡慕,而是同情了,这一个回答不好,最后不但没拜成师,能不能在江南府学继续呆下去都是一回事了。
陈清澹面色不改,心里开始琢磨周孟然这话的意思,对方的学识和阅历都远超于他,无论他怎么回答,周孟然都能找到刁钻的角度来问他。
这时,陈清澹脑子灵光一现,会不会周孟然本身并不在意问题的答案,只是想试探自己的品性如何呢?所以答案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陈清澹是否真诚。
想通了此事,陈清澹便也不再继续琢磨答案,委婉道:“学生以为先生和其他师者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学生能从先生那里学到更多的东西,先生能传授学生更多的道理、能解决学生更多的困惑。无论我今日是否能否被先生认可作为学生,方才的一个时辰都让我从先生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可冒昧称先生为师者。日后有其他人能为学生解惑,其他人也可作为学生的老师。”
周孟然终于露出笑意,他没再继续刁难陈清澹,而是对其他人说道:“日后你们无论择何人为师,都要记得不能故步自封,偏听偏信一家之言。清澹,你今日拜我为师,日后也不必拘泥,其他人也可做你的老师。只是要记得行正路,不可被人引导走上歧途。”
陈清澹松了口气,不得不对周孟然的宽宏胸襟所敬佩,大多数人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学生向其他人学习,但周孟然却能当面同意。他深深地行礼道:“多谢老师教诲。”
周孟然道:“明日巳时,到我书房来找我。”
“是。”
周孟然交代完陈清澹,便离开高台了,任凭其他学子在原地议论。他回到书房洗了洗手,接过周青递来的毛巾。
周青纳闷道:“先生,您怎么会同意他日后选择其他人做老师呢?”
周孟然笑道:“无论我同不同意,以陈清澹的性格都不会再拜其他人为师,那小子可是傲气的很,就连姜竹言都没办法收服他。既然如此,我何不在他面前立下一个宽容大度的智者形象呢?”
另一边,还未离开的学子们纷纷相陈清澹道喜。陈清澹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送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顾天行拉着去出山门。
顾天行扯着陈清澹道:“明日你要正式拜师,周老先生不在乎这个,但你还是要提前准备好拜师礼。”
陈清澹闻言走得比顾天行还快,行动间却依然维持着君子风姿,腰间玉佩稳稳当当地坠着,“顾兄所言极是。”
顾天行失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陈兄如此急迫。”
陈清澹也不羞恼,反而打趣回去,“若是顾兄拜了这么一个老师,只怕比我还急切。”
“......”好端端地,你干嘛扎我一刀?顾天行叹了口气,自己真是连嘴皮子都玩不过陈兄啊。
陈清澹身上也不是很缺钱,准备得拜师礼多半是上好的纸墨笔砚,又自己亲自画了一幅画,明日一起送给周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