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陈清澹神色不变。半晌后杨知笑道:“像你这样的读书人可太少了。坐下吧,不必如此紧张。”
“是。”陈清澹重新坐回椅子上。
杨知观察着陈清澹,这后生明明是贫寒之家出身,面对他这个朝廷二品大员却神态自若、进退有度,更难得的是品性上佳,这样的人一辈子做个账房就可惜了。“你以后可有继续考功名的打算?”
陈清澹道:“不瞒大人,草民如今孝期在身,打算三年以后再下场参加童试。”
“好。”杨知得到答案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拿出陈清澹写得那封信,“我看你信上似乎有话没有说完?”
陈清澹面露犹豫之色。
杨知难得见到这冷静的年轻人出现这样的表情,失笑道:“本官一向好脾气,你有话直说无妨。”
陈清澹起身道:“俗话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草民以为大人当及时预防。草民先父曾是医馆大夫,针对预防疫情有一些想法。”
杨知明白疫情爆发这个道理,但他已经派人下去处理尸体了,只是废墟太多,一时之间处理不完。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还能说出一些什么,他微微颔首,“但说无妨。”
陈清澹道:“灾后防疫首先就是安置百姓,未避免活人和尸体共处感染,最好将百姓安置在向阳的高处,并在周围挖一条防鼠沟。”
老鼠在民间很常见,杨知不懂陈清澹这做法是为什么。
陈清澹解释道:“灾后的老鼠、蚊子、苍蝇都会携带一些病气,一旦传染给人,就会造成瘟疫。所以防鼠沟是很有必要的。除了防鼠沟,还要在帐篷内备好灭蚊灭蝇的香药。”这都是现代灾后防疫的精华。
杨知听着听着,正色道:“你把这些东西都写出来,我会派人一一核验。我见你汇总的账册很清晰,看来你在算学上也有很大天分。本官这里缺人手,你愿不愿暂时留下来,替我分忧?”
“草民乐意之至。”陈清澹来这可不单纯是为了献出防疫之策,他是要博取杨知的好感,所以他必须体现自己更大的价值。
第15章 水至清则无鱼水至清则无鱼
得知陈清澹能够留在杨知身边做事,吴宽拉着他喝了一顿酒。
说不嫉妒陈清澹那是假的,但吴宽转念一想,陈清澹也算是自己的好兄弟,日后自己在仕途上也没有多大的进取心,那陈清澹有更好的发展,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想到此处,吴宽就开始高高兴兴地劝酒,可惜陈清澹不胜酒力,喝几杯就有点迷糊了。最后还是陈田把陈清澹给扶回客栈。
次日陈清澹醒来之时,吴宽已经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只剩下陈田和韩山留在这里帮他。三人干脆一起住进了驿馆,方便杨知随时差遣。
但杨知仿佛已经把陈清澹这个人给忘了,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召见他。陈清澹让自己稳下心来,既然已经在杨知那里挂了名,总有用得上他的时候。所以闲着的日子,他就教教陈田练武、韩山识字。
驿馆客房里,杨知手里握着一沓纸,纸上全是陈清澹曾经提过的防疫意见,半晌后他放下纸,“这几日他可有什么异样?”
随从站在旁边躬身道:“陈清澹每日早早起床练武作画,中午以后教他身边两个朋友练武识字。”说到这里,他吧唧吧唧嘴酸溜溜道,“他倒是活得清闲。”
杨知失笑道:“看来这个陈清澹真是个能人,并非是平州知府派来的卧底。那我用起来也就方便了。”
“可他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杨知摇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身边没有几个能算账的,想要查平州的账,就必须得有两个可用之人。陈清澹在算学上的确有天赋。老张,你去把那孩子请过来吧。”
随从只好道:“是。”
恰好陈清澹也是刚刚吃完午饭,听到杨知叫他过去,连忙漱了漱口,整理好衣冠前去拜见。一进门,陈清澹就看见桌子上摆着厚厚几摞账册。
杨知从账册中抬起头,“坐吧。这是本次赈灾的钱粮账册,你过来算一算怎么发放,这些钱粮得至少支撑三个月。”
陈清澹没有拿起账册,反而拱手道:“大人,分配粮食之前需要统计现在的幸存者人数。没有具体人数,很难分配得当。”
分配少了,老百姓不够吃。分配多了,又怕撑不住三个月。
这个道理不是杨知不知道,只是他现在也拿不到幸存者的人数名单,这是下面各县需要做的事情,可他又没有平州的管辖权,指使不动下方各县。那么有管辖权的平州知府呢?根本就摸不着影子,整天都装作很忙很忙的样子,拒不配合。
杨知明白,平州知府是首辅张守志的人,自己在朝中和张守志不对付,本次又奉命来暗查平州的税收账册,平州知府自然不会有好脸色对他。强龙难压地头蛇啊,想他一个堂堂二品大员,在这个地方居然处处受到掣肘。
这些朝廷争端让一个普通人知道又能做得了什么?杨知没有多说,“你先算着,人数名册过几日就会送来。”
陈清澹也不是刚穿越过来的毛头小子,前世他在官场上待了三十年,哪怕只是个七品知县,也知道一些官场上的潜规则。看来杨知这是遇到刁难了,所以就僵持到这里,明明赈灾钱粮已经到了平州,宁可干坐在这里对账本,也迟迟不肯发放。
官斗官斗,哪怕清流如杨知也不能避免,为了官斗二字,就可以弃百姓不顾。这就是陈清澹想要争权的原因,只有走到了最高的位置,他才能把这个腐朽的王朝彻底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