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赵萍理清衣衫红着眼眶从耳房出来,细细在耳房门口落了锁。
“三婶。”赵萍这便算是和她打了个招呼。
赵老太拍了拍她的手背“去吧,去让你三婶看看身子。”
“嗯,三婶随我这边来。”赵萍引她入自己的闺房。
门外站着的一群汉子们还透着门缝向里面张望,都想再最后瞧一瞧谷中最如花似玉的姑娘。
“去去去,都滚,姑娘家的事也是你们这群乡野莽夫看得的吗?也不怕山神降罪。”
赵老太虽然脾气不好,但在谷中威望犹存,是故他们不敢得罪,一哄散了,安安分分守在院子周围。
说罢赵老太自嘲一声,摇摇头又道了一声:“呵,去他娘的山神降罪。”
不多时,赵萍送她从闺房里走出来,林三婶对赵萍摆摆手道:“行了,好姑娘,你再与你娘说说话吧,我们午时来接你。”
耳房里。
江守君还没醒过来,束胸被重新缠上,衣裳也被赵萍重新理规整。
赵老太皱着眉打量她。
自己确实是下手狠了些。
赵萍立于房门口,怀里捧着薄被走到她身旁,将被子盖到江守君身上。
赵老太一把拉开她,“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照顾她?”
赵萍咬着嘴唇忍着泪不肯说话,手上也不敢再动作了。
“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免于活祭。”赵老太没有打断她的动作。“卦象都是虚的,这‘山娘子’你当得她也当得,可以让她替你去。”
赵萍停下动作刚要反驳,但下一刻便将话咽了下去。
她不是没想过让眼前这人当她的替死鬼。
此人身世来历人品性格皆不清楚,在谷里必然也无落脚点,按照这里的规矩,为得山神庇佑,必须延续血脉纯正。
话虽如此,只不过是对谷中人难以出望月谷,而外人难以进来的说辞罢了。
况且这人对此处人生地不熟,那必然是逃不出去的,倒不如把活命的机会让给自己。
赵萍闭了闭眼,心中极度恐慌同时又压着对地上那人的愧疚感,最后终于鼓足勇气道了一声“好”。
时间不算紧迫,二人合力将江守君移到卧房中,把喜服给他换好,头上盖了大红的盖头。
她与赵萍的身量相差不大,送来的喜服又还算厚实,哪怕是赵老太不仔细瞧也难分辨出来。
趁着江守君还昏着,赵老太又让赵萍去厨房里拿了药汁来给她灌下,以防她途中醒过来。
山中的天气总是阴晴难测,晨时才晴光潋滟好,快到午时了反而骤起黑云来,天低的有些骇人,活像张着口的怪物要把整座睐山都吞下去。
“你在此处躲好,除我以外任何人进来都不要发出声响。”
赵萍蜷缩在厨房墙边角落里,赵老太颤颤巍巍地往她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盖着干柴杂物。
赵萍噙着泪点头。
确认她被捂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出来后,才缓了会慢慢起身,拄着拐走出厨房并挂了锁。
“来人,快来人啊。”赵老太说一句话便要咳三下,已不见当时骂人的气势了。
声音不大,但院门外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祭祀礼的队伍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花轿披着鲜红的锦缎停在路边,前面人端着供果,后面人拿着器乐,更有些不懂事的小孩子闹作一团伸着脑袋看热闹。
林三婶也扭着胯往这边走将孩童遣散了,一切都整装待发。
在门外守着的一群汉子听见后不敢贸然有所举动,只能在门外焦急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青天大老爷哟,您这是怎么了?”林三婶手里甩着绢布进来搀住赵老太。
“萍儿,萍儿晕倒了。”赵老太语气焦灼,佯装急切。
“怎么这会子突然晕倒了呢?快,外面来两个人来帮忙。”林三婶是真有些怕,急忙冲进卧房。
门外人刚刚听了赵老太的训,现下林三婶又叫他们进去,一时都没个主意不敢擅自有举动。
“扭捏什么?还愣着不进来?”赵老太用拐狠狠砸地。突然发出的声响吓得门口往里偷瞄的两个大男人虎躯一震,低着头唯唯诺诺走了进来。
卧房里江守君喜服被理得端正仰面躺在木床上。
林三婶刚想拿手掀开她面上红绸盖头,半途被赵老太狠狠打下。
“这是你掀得的么?也不怕坏了规矩遭报应。”
“您说的是,我不敢坏规矩。”林三婶皮笑肉不笑继续说“我看估计是伤心过度晕过去了,不碍事的,这祭礼啊还得照旧来。”
说完后转头对身后进来的那两个男人道:“你们两个,把赵姑娘抬到娇子上去。仔细着点。”
第4章 雨霖铃始听睐山序
半山居雾若带然。
岚雾又从山腰处笼罩下来,像一袭白裘衣盖在泠然溪泉上,溪河两侧道路的弥漫着的雾气浓得化不开,让路上祭礼队伍难以看清方向。
“行了,时辰到了,起轿吧。”
林三婶尖锐的嗓音划破浓雾,向后招了招手示意。
一时间鼓声锣声,还有抑扬顿挫唢呐声在空荡的山谷久久回荡。众人行路踏起路旁一层细土,混合着没有散去的雾水,让人看起来很不舒服。
山上空雷阵阵,锣鼓喧天掺杂其中竟生出些凄厉的声调来。这祭祀队伍人多,又要听了嘱咐把抬轿子抬稳当,路途又远,速度自然不快。
两个时辰后,所有人围在山腰上的一个庙宇前,上方刻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睐山神庙”。祭司在庙前嘴里念了像咒语一般的东西,其他人跟着一同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