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守君被人从轿子上抬下来送进庙宇之中。
药效退去,她意识渐渐清明。但也只是呼吸声加重了,身体没有力气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话来。
林三婶见她手指微动,给她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躺着。
知道她已经醒了在她耳旁叹了口气道:“赵姑娘,入了这山神庙,你可真就成山娘子了。你且安心去吧,我们会替你照顾好你母亲的。”
说完后她旋即关上庙门,在门口落了“礼成”二字,一群人又踩着来时的脚印走了。庙里也没了动静。
弥漫在空中的燃香太浓,让人产生了一种近似窒息的错觉。
大约是很久过去,连山中栖息在寒树上的鸟雀也耐不住性子飞走了,振翅惊起一片。
江守君身上瞬间像过电一样,四肢微麻了一会后力气也恢复了。她努力扯下头上挡住她呼吸的盖头。面前景象也借着门缝微光入了眼。
庙里并没有供奉什么菩萨佛像之类的,只有供台一张放着些供果。供台后面看上去像是用石头做的屏风。庙内阴气极重,里面黑黢黢一片,看不见什么光。
江守君大喘着气,挣扎着撑着供台爬起来,向外跑去,庙门宽厚高大,已经被人从外面锁死。
开门无果。
她有些无力地倚着门瘫倒下来,嘴中实在干渴,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便去拿了供果吃。
即便是饿极,在四下无人处,她吃东西也是举止斯文不肯发出半点声响,仿佛已经成为习惯了。
唇齿间甜水四溢混合着果子的清香。
没顾及到庙里石屏后面好像有了动静,“嘶嘶”声传来在密闭的庙宇内显得空灵,让人寒毛倒竖。
一条两指宽的黑蛇从供台底下无声滑动,探起身子擦着江守君的脚踝过来,去衔起她身旁散落的果核。
蛇头状如三角,虽然辨别不出种类,但能确定有毒。
江守君呼吸空滞,细汗凝满额角,身体僵成木雕一般。
不过黑蛇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在她脚边啃果核啃得欢,稀奇事,这蛇不知是食素还是只觉好玩。
并没有留太多时间给江守君长吁短叹,庙里深处传来不知什么器物刮擦的声音,声音尖锐刺耳。
像是得到指令一般。
顷刻间,大量黑蛇一齐像潮水般从石屏后面涌过来。蛇群吐着信子,腹部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在耳边萦绕不绝。
腻的人发慌。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骇得如遭了五雷轰顶神魂离散,连躲都忘了躲。
蛇群密密麻麻布满了这不大的庙,却有灵性般的腾出了一条小道,往石屏后方通去。
江守君站着没敢动,她前面几条手腕粗的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支楞起身子与她腰处同高,时不时探头吐信威胁让她顺着路走。
江守君紧紧攥着袖口,手心盗汗。慢慢挪动发软的双腿,背脊发凉,她没办法只能孤身走进去。
石屏后别有洞天,是个刚好可容一人过的山洞口,但并不是黑漆漆一片,反倒是渗着幽幽红光,看不清光的来源,好似人间炼狱一般。
江守君没有心思环顾四周。继续往前走时只感觉头晕脑胀,眼花耳鸣。不停有哭声,笑声,叫骂声仿佛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一起,人声鼎沸,嘈杂不堪。
这些声音叫嚣着从耳畔钻入脑海,同时眼前浮现无数人脸。
没办法回头,百余条蛇还在身后。
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她抬头望向挡在面前的石墙,随后不受控制地径直撞向这堵墙,却毫发无损地穿墙而过。
“都是幻象么?”她表情茫然自言自语道。
她转头望向后面却发现石墙并没有消失,所有哭喊声连同黑蛇都被挡在墙外。
一时分不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
墙内是个有人开凿过的密室般的封闭空间,密室里有泛着红光的深水潭,几乎占据了地上所有面积。水深不见底。在红光掩映下,通过水反射整个石室熠熠发光。
如阵法陈列。水潭上有条石道通向中央的一个圆形祭祀台。
祭台之下,累累枯骨。
祭台之上,有个同样身着喜服的人被绑缚在上面。
密室周围石壁上延伸出许多黑色铁链捆着那人。脚底踩着白骨堆,垂着头半吊在空中。
头顶空悬着一把无鞘之剑。
那剑窦然发出与潭水一般奇异的红光。江守君便手脚有些不受控制的顺着水上廊道走了过去。
她心中虽然惧怕,但经历这般多诡谲事后逐渐麻木。胆子愈发大了起来,甚至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可以自主思考。
她想起之前那姑娘在耳房里说的话,上一次商如娴逃过了祭礼,她是回谷后被她母亲杀的。那么此处吊着的又是谁?
再上一任的山娘子么?
既然没有祭祀过的这三年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山神降罪”的事,那这每隔三年一次的祭礼不是无稽之谈么?可是山洞里的人应该不是自己吊上去的,而这些尸体骸骨又作何解释呢?
江守君长叹一声强忍着心里不适,迫使自己抬头望向那人。
散发斜冠,大红盖头被头上珠钗挂住只遮了半张脸。脸上并未施粉黛,很凌厉的下颚显得整个人十分锐利。骨却相与这套喜服格格不入。
这原是个男子。
面色白如金纸,看着却不像个死人。
江守君不禁有些惊愕地望着他,忽然那男子身上的铁链开始不断往外抽出。他的身体也不断往下滑。
待她回过神来时那男子顺道落进了她的怀里,江守君猝不及防,被他撞得重心不稳,猛然一个趔趄二人一齐栽进了潭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