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一堆滚圆的鹅卵石,应该是哪家孩童贪玩从溪水里捞出来的。
她就地坐在染上青苔的石阶上,手持鹅卵石子在地上摆弄着。
思绪渐远。
自她醒来起就疑点重重。
先不说她是如何被困在睐山上,后又如何被污蔑杀百人遭天罚,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固魄,为什么会出现在别人手上……
单就“水”之一事论。
原先她在楚州使过水阵,因淮水少灵气所以没有使成。
毋厘给出的原因是前不久淮水大涝,而今到了江南地界发觉此处水体比楚州也好不到哪去,恐怕并非旱与涝可以解释的。
“出事了?”顾淮音疑惑地想。
手上石子已然成阵,却没有动静。
巷子里不知何时转进来个人影,在顾淮音面前停下。
姜邑尘一身缟素在夜色里显得醒目。
他欠下身子拾起石阵阵眼处的一颗关键石子。
“阵法做得没错处,因何不生效呢?”
顾淮音终于抬眼看他。
“山石川水皆灵物,但算起来不过是载体。布出水阵石阵无果,若非我之过,便是世间灵气浅薄。”
这语调太过熟悉,姜邑尘忍不住问道:“阁下何人?”
“罔悬。”
姜邑尘先是讶然,后肃着张脸,直直开口问她。
“你躯体呢?”
“在褚源,”顾淮音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回答。“我也正是为此事来的。”
“褚源?”
姜邑尘眯了眯眼,面上似乎带了些难以置信。“八百年前你误入褚源,后没了踪影,那几年中都谣传你被亶渊器困在其中,最后一次现世是在睐山上。”
“大差不差,我确实被亶渊器收容了法力与躯体,若非当年尽力以‘虚相化本’遁出,恐怕我如今也入尘世齑粉中。”
“既然躯壳在褚源,那为何又会在睐山上遭天罚?”
“青岐蛇君不清楚也就罢了,连你也……”
姜邑尘打断她,厉声道:“焚睐山,屠百人,桩桩件件都是你所为的。”
“何其荒谬!”
顾淮音语气虽厉,却懒与他争执。自‘虚相化本’出亶渊器后,她被妖族困在睐山上八百年,制附魂阵的另有他人而非自己。
“罔悬,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你若是真信,又何必焚尽我生平记册?”
姜邑尘冷哼一声:“我倒宁愿此事是假,与其留你功过与世人荒唐评说,不如将这些书通通焚个干净。”
顾淮音强压下胸中翻腾气血。
心道也罢,待肃清污名,犹可重拾青史。
“算了,不知你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这事我自会处理妥当。现下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事。”
“你说。”
顾淮音长叹道:“先借‘虚相化本’一用,我要入褚源。”
虚相化本,通俗来说就是随意找个器具容纳自身部分神魄。通常做傀儡操控,但缺点是有数量限制,一次只能造一个。
“这恐怕我帮不了你。虚相化本我已经用过了。”
姜邑尘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鉴于你这副身体受不住,我借两成法力予你用,你先回岁天域,其余的再做打算。”
顾淮音走在他身侧盘算道:“两成也好,我有把握可以入褚源。”
“其余我不多劝,不要莽撞。”
青光流转,幻化成一点聚在顾淮音眉心处,丝丝缕缕的仙气都往她身体里去。倏然耳清目明,血脉俱通。
两成力已然让这副凡人躯壳难以承受。顾淮音阖目席地而坐,调理内息,周身流转。
树上绿虫呕哑嘲哳,一旁溪下散去氤氲水汽,青蓝色冷冽水体显现出来。
姜邑尘欠身蹲坐在溪边,掬起一捧水。
“罔悬,你方才说的很对,这些年无论何处水体灵气渐浅。”
顾淮音直言不讳:“你洞察力太差了。”
姜邑尘:“……”
顾淮音借着姜邑尘的力掌中凝气,一柄通体泛银剑身刻暗纹的无鞘剑悬于身前。
光芒敛去归于尘。
“司主,徽南君。”
攸里恭恭敬敬向二人揖手行礼。
顾淮音:“嗯,闷得太久,该出来透透气了。”
风乍起,掀起水面涟漪。
姜邑尘清咳两声,收敛目光对二人道:“不进符景庭里歇一晚再走么?”
“时候不早,我着急回去。”顾淮音抬眼看一地白纸。
“我回岁天域吧。”
姜邑尘:“等等,你岁天域结界不认我的法术,届时打算把结界强拆了进去吗?”
还未等顾淮音回答,攸里先一步从衣襟里掏出一通体淡紫色的玉璧。
下缀流苏轻晃,玉璧状如山峦起势,通体清无絮,形态近圆环却缺口似山阙,浑然天成。
偏偏中间碎了一道大裂,若不是他此刻用手托着恐怕就是两截碎玉了。
顾淮音稍有诧异。“紫玉玦,怎么会在你那里?”
攸里沉声开口:“是司主当年在褚源落下的。”
“……粘一粘也能用得。”
顾淮音应过一声,接下他手中紫玉玦。“如今已有自证身份的物件,就不必动蛮力。”
见她打算离开,攸里正准备回到剑中却被却被姜邑尘打断。
“回去做什么,你司主不是让你出来多走动么。”
他别有深意看着攸里,攸里亦毫不客气回望过去。
顾淮音看这两人气氛不对,心想之前这二位也没什么过节吧,这又是做什么。
“好了,无论如何我都有分寸,坐在北海司主的位置也不是闹着玩的,即便出了些岔子也无伤大雅,还犯不着降下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