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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山语(35)

作者:时道 阅读记录

原来是神者恻隐,原来是为问道。谢氏终于应允留下来。

谢晋记忆中,父亲一向待他很好,时不时会给他买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也常常带他出去逛,走马看花,灯会早市。

姜邑尘也从来没向他隐瞒过自己是神仙,只是这神仙人情味太重,常常会让谢晋忘记。

相较于父亲,母亲就显得严厉许多,几乎没见她笑过,对他的教育也十分苛刻,稍做错了事便要罚跪。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能早日独立。谢氏身为女子,在这个时代的悲哀下,注定要活在后院里,但她不想谢晋也攀附在别人身上。

谢晋这一路上成长得匆匆忙忙,到了十五岁有自理能力时就被母亲赶出家门。

那时他不理解,但也不能忤逆也不敢生怨。哪怕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还背负着母亲的自责与自怨。

为了让他独立出去,他被逼着发誓从此不再入符景庭,少小离家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

浮萍一般,幸好,在潭底之下埋没在淤泥之中还有留根。

庭中一声鸟鸣夺回谢晋游离的神识。

楼上亮着惺忪烛火,伴随隐隐咳嗽声。谢晋由不得揪起了心,忙加快了脚步上楼去。

床上妇人面容枯槁,已经有气数将尽之态,但衣着得体,鬓发也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谢晋再也绷不住,双膝跪在床前。

“母亲……”

“谁让你进符景庭的,你忘了你许诺过我什么吗……咳咳。”

谢氏睁眼瞧见他却未露出喜色反而出口斥责。

谢氏日薄西山,光是说完这句话就几乎用了全部力气。

谢晋将头埋得更低,慌忙道:“母亲莫要动怒,我……”

“是我要他进来的。”

姜邑尘手上端了沏好的药,推开虚掩的门进来,摇头轻叹一声去把地上谢晋扶起身来。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何必对孩子这般呢?”

姜邑尘将药碗递到他手上。

“快十年没见过了,再陪你母亲说说话吧。”

谢晋红着眼尾点头,应了一声。姜邑尘没留下来打扰,拍拍他的肩膀后带上门出去了。

屋里烛火一夜不断,姜邑尘在庭院里看着这水雾氤氲的池水边坐了一宿。

心中不安,掐指算来。

近年来天地间总感觉有异样,又说不上来。虽然世间无处不生变数,但这次似乎要比以往风波更甚。

东隅日升,晨间停滞在空中的雾气也渐渐消。

姜邑尘掸去衣上凝露,起身往屋内走去。

屋里烛台燃尽,焚香也窦然折断,窗外寂寂。床上人已经没了气息。

谢晋伏在她床边掩面痛哭。

“晋儿,节哀吧。”姜邑尘轻抚他的头顶。

“父亲,再留我在符景庭里多待几日吧,我想为母亲守完灵再走。”

“你想留几日都好,这里是你归处。”

谢晋摇摇头。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她不愿我回符景庭,就是不想我依附在这里做个无为庸夫,待守完灵以后,我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姜邑尘垂眼看他:“也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第21章 符景庭坐论褚源事

一蓑松风,暮见流霞。

平仄声流转山尘里。风拂高冈,路上车碾土扬。

顾淮音一头扎进无垠夜色里,微凉的夜里透着虫鸣。

前路并不是完全晦暗无光,幕布般的天空一轮弓月跃然其上。

经年岁月让记忆蒙上一层又一层纱,层层叠叠间,她凭着感觉还是在青石路的尽头找到了那处庭院。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笃笃”,夹杂络头铜环碰撞之声沉闷不已。

顾淮音收紧手里缰绳下马。

一连几日奔波,路上纵横枝桠将衣裳划破一道道口子,尘土下也看不清衣衫原本的颜色。

模样看上去实在是狼狈,即便是挚友,这般模样冒然来访也不合礼数。

顾淮音在清溪边净了手,稍稍将自己收拾了,偏偏此时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

大雨浸透薄薄人影,她更显窘迫。

顾淮音:“……”累了,开摆吧。

她信步往巷里去。

门口魂帛白布随风翻转不定,地上纸钱却被雨水洇湿纷飞不得。

顾淮音刹那间竟生出些不知所措,退出来立在门前,仔仔细细反复确认几遍那匾额上写的是“符景庭”三个大字没错。

她皱着眉带着疑惑敲响了门扣。

开门的是个披麻戴孝面容憔悴的青年人,看上去二十四五,生得俊朗但看上去没什么精气神。

谢晋见眼前人被雨打湿得水淋淋,好似刚从池子里捞出来一般,先是吓了一跳后又很客气地询问。

“姑娘找谁?”

“徽南君……嗯,姜邑尘。”

“家父方才出去了,估计过一会会回来,姑娘若不嫌,先进来等吧。”

顾淮音愕然看着他,又很快收敛了神情。“你是姜邑尘之子?”

“正是。”

顾淮音垂眸看着满地纸钱,心中怅然。“符景庭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晋眼里又添晦暗。“昨日家母过世。”

“抱歉。”

谢晋闭目摇了摇头。

“既然不在,我便不叨扰了。”

顾淮音退后几步打算转身离去。

“姑娘稍等。”

谢晋叫住她,返回去拿了把伞交到她手上。

“雨太大了,既然姑娘不愿留,就把伞收下吧。”

“多谢。”

云雨浸染,远处山际边界模糊不清,是皴擦点染出的水墨丹青。

顾淮音已然被淋得透湿,虽收了谢晋的伞却也懒得打开,默默在离符景庭不远的屋檐下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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