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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天上无云却生雷。
金足乌拼死挣扎,将号称坚韧不畏火炼的镇玄铁烧化,铁水如雨般落下来,既多又密,地上脆弱的生灵避无可避,死的死伤的伤。
不仅如此,被囚禁在九渊雍冥的鬼族终于得以释放,此时正杀红了眼,更是将人或兽啃噬殆尽,残忍又血腥地果腹。
往日繁盛热闹的州郡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地上到处残肢断臂,啃食了一半的人头多得数不胜数,堆积成山。
流血千里,找不到一丝生气,这比两千年前明霞先史时期的那一战更惨不忍睹。
顾淮音手握拓银剑,劈在镇玄铁链上,被砍断的铁链从高处落下,又从地里伸出新的。
金足乌离地面越来越近,地面温度也越来越高。
鬼族只是畏光,并不害怕高温,地上生物已经死绝,金足乌再靠近些,恐怕连世间所有草木也要灰飞烟灭。
顾淮音不知道已经挥了多少次剑,直到最后,拓银剑断了。
远处蛟龙朝她横冲直撞过来。
原先扶汤用婴灵祭献祭自己,只为了救毋厘,这邪术的力道强硬的很,愣是把蛟龙里那一点点毋厘的魂魄激醒。
鬼主才换的躯壳,本就虚弱,此时必然争不过这副身体本尊。
两具魂魄在这副皮囊里争执,此时正是毋厘占了上风。
“司主。”毋厘眼里无光,只叫了顾淮音一声。
顾淮音像是料到他想做什么,悲悯地望向他。
鬼主还在不断挣扎,蛟龙飞得歪歪扭扭、颤颤巍巍,一点也不像条正儿八经的神龙。
蛟龙盘旋三圈,最后沿着铁链俯冲,撞断了无数镇玄铁链,发出巨大的声响。
蛟龙脊椎骨被撞裂开,零散的尸体落尽深不见底的九渊。
“轰”,天雷劈下。
地上生灵都死绝了,天罚除了能劈自己,还有谁有本事闯这样大的祸招来天罚?
顾淮音皱着眉转头看去,看见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场面。
“江守君”正站在空旷得一览无遗的大地上,承受着一道一道接连不断的天雷荒火。
她肉/体凡胎,衣裳被烧烂了,焦黑一片贴在皮肤上,她鲜少有这样不得体的时候。
“哈哈哈哈……”地上站着的“江守君”忽然咧嘴笑了,“好,你很好哈哈……”
“你不愧是我后人,你有手段……”
第81章 濯尘客声颂惊山语(终篇)
浊山生怨,千山颂声。
天上金足乌欲展翅不能,喙中长鸣,身上镇玄铁链烧得通红,被反复熔断,下面源源不断又发丝般缠上来。处处凄凄红光,人间被照得恍如炼狱。
雷声轰鸣不断,天火降下。
金足乌被拽得离地愈近,普天之下近乎所有高山都被融化,岩浆顺着山脊往下流,淹没过低矮的平原丘陵地带,炙热滚烫,没个落脚的地方。
湖泊河海被蒸干,无数干尸白骨死在皲裂红烫大地上。
死后魂魄也没有一寸容身之地。
“皇天后土,何处不嶙峋?”天罚过后,附在江守君身体里嬴鲛的魂魄被打散,空中留下一语,“我明白得太晚了,这才是真正的天罚啊。”
顾淮音接住空中落下的固魄,那珠子里其中一颗血珠闪烁几下,慢慢灭了,另一血珠红中泛青,不是好兆头。
她身上宿水引又压制不住,经络裂开后僵化,青痕入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这病影响,好像脏腑也裂开了,呼吸牵动着身上每一寸都疼,意识不清甚至来不及悲从中来。
身体都不太受控制,跪坐在地上,手中攥紧了固魄,顾淮音牵了牵嘴角苦笑,心想:“这怎么行……”
炉火炼就的人间里吹过来一阵清凉意,如沐春风。
江守君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想要替她挽一挽鬓边垂下散乱的发丝,可惜碰不到了。
顾淮音连眼都没敢抬,却能无视二人阴阳两隔,攥住江守君试探着过来的手腕。
江守君震惊一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腕上那只遍布青筋,伤痕累累的手。
自己明明已经……
“去哪?”顾淮音已经不太能发出声了,做了个口型问她。
江守君不说自己去哪,只交代,“淮音,我把自己鳞骨藏在亶渊器中,这会天地温度足够锻造出新的神器了,你再撑一柱香时间好不好,届时我的鳞骨足以撑破亶渊器,你还有五成功力在里面,司主这般神通广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另外,你还记不记得,两千年前嬴鲛与北明子在北海上那一战,鬼族出世是因为天上日月被水汽阴云遮挡,亶渊器的初衷是为了收敛这些从北海腾飞入天的水啊,所以这世间并非只留有瘦水。”江守君捧住她的脸。
“我答应过你会找到解法,”江守君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尘世,语气缱绻又哀婉,“太晚了,是我太愚蠢。”
顾淮音好像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了,还是问她:“去哪?”
“淮音,我已经不是凡人,不能再入轮回了。”
顾淮音摇头,“不是的。”
江守君眷恋地看她,没再问了,捧着她脸的手愈发透明,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轮回湮灭,众生乱序。
顾淮音手里握着拓银剑的残片,五指用力,残片就刺穿手骨。
大约是失血过多,即便是这样深的伤痕也流不出太多血来,白骨显露,触目惊心。
忽然静了,听不见饱受焚身之苦的万鬼齐哭。
有裂冰声,如万盏青瓷乍破。
亶渊器碎了,无数细碎鳞片四散开来,撞在镇玄铁链上,铁链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