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少了日月光辉,鬼主无所顾忌的盘踞九霄之上,他要眼睁睁地看着太阳是如何陨落入九渊的。
蛇妖化蛟的躯体确实是不太好用,不过也没办法,两千年前败在司主罔悬手下,肉身被毁,化作戾气散在淮水中。
不过无所谓,他现在目的已经达成,等鬼族一统天地,再去寻找新的躯体也不迟。
鬼主当年被拓银剑劈得散魂,唯有一魄钻进一只恰来淮水边饮水的黑猫,他那时总会被当做妖族,妖族劣迹斑斑作恶多端,他时常因此被追杀,受尽屈辱。
直到在淮水神祠里遇见毋厘。
用虚相化本能将自己的部分魂魄附着在其他物上,这种方式并不罕见。
但这个青蛇妖却不是这样,他是硬生生把自己的执念剥离出来,那被丢弃的执念化成了个人。
扶汤。
这个蛇妖的怨气太重了,起先他不明白,后来也能猜得一二。
那时妖族已经与海神嬴鲛立契了,妖族折寿换来亶渊器庇佑。可青岐蛇君明明不在褚源中,他甚至之前就独善其身不愿与妖族同流合污,却也要因此折寿。
他迅速地衰老,变弱。
直到扶汤出现。
淮水神祠下,毋厘看着他与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有些不自在地想把脸遮起来。
扶汤把他想要遮挡的手拉开,对他说,“我就是你,我的就是你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毋厘因他勉强能续命,能稳固住自己的容颜。
后来毋厘为稳固淮水中的瘦水,在水中立下三千冰针,这些冰针却成了扶汤杀害那白绫鱼妖的凶器。
他原本虽然觉得愧疚,但那也只不过是一只小鱼妖罢了,死就死了,没什么好可惜的。直到司主为她立祠造像,大封水神。
他开始惶恐又不解,终日躲在淮水神祠里,目睹扶汤游说妖族与人间,看他博弈一场缜密的棋局。
毋厘意识到不对,扶汤不像他的执念,更像他的野心。
野心分离出去,心里就只剩畏惧和恐惧。
等扶汤动用宿水引,擅自联合鬼主在九渊炼制青绳病后,毋厘害怕了。
这样擅用邪术,违逆天道,是要遭天罚的。
毋厘始终把自己困在淮水神祠里,愧对一个不存于世的,虚无缥缈的水神,他不准扶汤踏进淮水神祠半步。
扶汤对毋厘的情感很是异样,他说什么自己都听,后面除非迫不得已也不会去接近淮水神祠。
只是这盘棋还在下,扶汤脱不开身。
作为执棋者,他终于还是死在这盘棋里。
鬼主占着毋厘的身体,能很清晰的看到发生的这一切。
“真是蠢极了。”鬼主想。
印象里,从前扶汤甚至能拿捏他的把柄而威胁他,又将那些腌臜事全都嫁祸妖族,戏耍一众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竟然能蠢成这样。
鬼主几乎有些不可置信。
蛟龙从云霄飞落,近距离观赏这人间炼狱。
他要的山崩地裂有了,四海水竭也要有了。
淮水千里河道裂开,河水全部跌入深渊后,与北海交界的入海口处,北海海水也开始倒流入九渊。
可以想象,长江流入东海,黄河流入渤海的入海口处,应该也会是一样的盛景。
蛟龙贴地横飞,聆听着鬼族发自本性的嘶吼叫声。
凡胎肉眼看不见的一团腥红的雾气被劲风刮作一缕缕,从四周包围而来。
流入蛟龙的七窍里。
鬼族眼珠骨碌碌转着,瞥见一株醒目的梨花木底下,有个裹得像蚕蛹的人形尸体。
——婴灵祭
*
淮水边的旧草堂里,无论外面多少腥风血雨,里面仿佛与世隔绝般,江守君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嬴鲛靠在她身旁,叹了口气。
她细长苍白的指尖一点,原本顾淮音弹入江守君眉间的白色流光被轻而易举拽了出来。
江守君眼睫微颤,醒了过来。
见旧草堂里没有顾淮音的痕迹,她下榻就要往走。
嬴鲛伸手把她拦住,“别去,去了也只是添麻烦而已,没有用的。”
“她身负宿水引,万一发作起来怎么办呢……”
“你太小瞧北海司主了。”嬴鲛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她会死,不过她不会因为宿水引而死的。”
“我的好孩子啊,你这样聪慧,不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嬴鲛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她几次三番支开你避开你,就是为了自己独身一人去赴死啊。”
“她会怎么做?”江守君有些失神地问。
“‘地降神子,旻委空圮’,你忘记她有什么本事了吗?”
江守君愣愣地回应:“空圮,是送人入轮回的。”
“不错,是送人入轮回,可世人目光大多浅显,之看见了一道门。”
“什么意思。”江守君抬起头。
“你也入过空圮对不对,开空圮时会有一道无形有象之门,那里通轮回,代表生生不息。另一道,是死门。生死两门,循环往复。”嬴鲛慈爱地看向她,“换句话说,生者不能入,死者不能出。”
江守君忽然瞪大了双目,猛地朝外面看去。
“你或许想跟我做交易了。”嬴鲛笑了笑,指了指她,“用你的鳞骨来换。”
江守君思索一会儿,忽然道,“你们为什么总爱和人做交易,若是我不肯,你岂不是要应天罚了。”
嬴鲛收敛起笑容,“你什么意思?”
“我很早就同您说过,天罚是避不开的,亶渊器在我手里,您能逃到哪去?”
“你太无知!”嬴鲛呵斥道。